冰在按门铃。不管多忙，再懒得动，我也会匆匆披起外衣下楼去。自从健走后，陪她散步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尽管见到她那悲戚的脸，我心里总是很难受……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与冰和健夫妇很有缘分。以前交情不深，冰是同事的好友，碰巧住同一小区，听说我结婚，她喜滋滋买了只粉蓝色特大HelloKitty送来，我很感动。冰清秀文雅，第一次来家里喝茶，先生就夸她“人耐看，气质不错”，我还妒忌呢。回访时，冰的老公健惊呼：“你不是经济系的琳吗？”原来他是法学9的班长，法商学院基础课一起上，当时年少的我“为赋新词强说愁”，常发表些小诗散文，他因而认识我。言谈颇投机，渐渐常来往。健是前途无量的检察官，勤奋上进，温和文弱，体贴妻子；冰是公务员，娘家宽裕，陪嫁是一辆奥迪车，她虽略嫌娇气，但有健疼着护着，她也苦学烹调努力做贤妻良母。男才女貌，夫唱妇随，羡煞旁人。经历一次后，冰再次怀孕，要保胎3个月，健当王母娘娘般供着。清晨常碰到他买菜回来，说要为老婆煮粥熬汤再赶去上班，幸福而忙碌。如愿生了个大胖小子，健上班办大案要案，下班做饭洗碗洗尿布，更忙了。单位搞竞岗，他往往要深夜才有时间埋头苦读。经历过一次失败，无论如何也要把握好第二次机会！每次偶遇，听他简短快乐的话语，看着人生幸福的画卷在他眼中慢慢展开，一步一个脚印，我满怀祝福。旦夕之间阴阳相隔忽然接到健的噩耗，我不愿也不肯相信。不是刚竞聘上科长吗？还来不及祝贺他啊！不久前，他还安慰一身缟素为婆婆奔丧回来的我：“人各有天命，别太难过！”不久前，在小区羽毛球场碰到，他还说：“忙过这阵子，大家一起打羽毛球吧！”笑语犹在耳边，那么年轻，那么期待，生命中美好的一切刚刚开始！孩子才14个月，他却患走了……冰几乎崩溃。人前冰从不掉泪，同事们暗地里说她狠心。只有我知道，她整夜哭泣，无法入眠，即使累极睡去，也会被噩梦惊醒。第二天照常上班，有些恍惚。功利冷酷的单位雪上加霜，把她从原来的好位置撤换成文件收发员，美其名“减轻工作负担”。丧假之后首日上班，硬要移交一整年的文件给她。坐在乱糟糟的文件堆里，她的脸惨白得令人心碎。她还住在那房子里，父母劝她回娘家住，她不肯：“健回来会找不到我的。”我们都哭了，她却只红了眼圈，凄切地笑。我担心她快疯了。等她从悲痛中醒悟过来，孩子已被婆婆接回乡下，单位和亲友送的几万元丧礼金也被婆婆以孙子的名义悉数拿走。冰一向是没主意的人，幸好检察院领导出面主持公道，陪她去婆家多番磋商，苦口婆心，才抱回孩子。临出门，封建法盲的婆婆逼着要她承诺：如果再嫁，孩子和房子都得归婆家！冰当场号啕大哭：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健尸骨未寒，婆婆啊，您相逼何太急！当初冰6多岁的老父带女婿上京治病，倾尽积蓄，连奥迪车都贱卖了。父母伤心过度，身体又不好，搬回粤北老家养病。小城公务员工资低，冰要养活自己和孩子，请不起保姆，又要上班轮值，苦撑一段时间后，只得把孩子送回老家，托父母照料。每隔三星期，逢轮到不用值班的周末，她就带着大包小包挤火车去看父母和孩子，买硬座票，比坐汽车便宜。每次陪她购物，买的不是孩子的衣裳奶粉玩具，就是用品，要物美价廉，贵的是买不起了，自己用的则能省就省。明明刚才逛得还挺好，看到货架上的金莎朱古力她就会突然冒一句：“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以前生日或情人节，健一定会买一盒送给我……”看到儿童摩托车，又说：“健说等孩子大些就买一辆给他开……68元……太贵了……”我心酸得赶快背过脸去。为将来要学会遗忘孩子乖巧可爱，健康茁壮，是冰唯一的寄托。他一天天长大，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渐渐懂得向妈妈要爸爸了。冰更发愁了：去哪里为孩子找一个新爸爸呢？她还这么年轻，也该寻找新的幸福啊。她的容颜依然朝气，她的笑靥依然清丽，会有新的臂膀给她依靠，会有新的爱在等着她吧？“终于，我在眼泪中明白，有些爱过去了不再来……”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我想，即使现在还常常想起健，但为了将来，她也应该要学会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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