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食不同天也不同,食能划分人的等级。曾几何时,商品粮不是商品,而是城市人身份的象征。生产粮食的乡下人梦寐以求的却是能吃上商品粮。198年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就让我这个乡下人实现了吃商品粮的梦想。而就在要吃商品粮的那个早晨,我还在晨雾缭绕的田地里忙着播种来年的口粮。
把剩下的半布袋麦种背回家时,父亲正在呼嗒呼嗒拉着风箱做饭,炊烟掩饰不住他脸上兴奋的光。我心急火燎地收拾着行囊。头顶上的尘土还未洗净,父亲就把面条端在了面前。
酽酽的秋意让发野的太阳没了脾气,汗流浃背地赶到县城汽车站时,许多人正围着仅有的一辆客车挤的不可开交。把行李扔上车顶后我就去挤,接近车门时,父亲双手使劲把我推进了车内,于是就离开了养育我十七年的土地。这一走就是二十几年。
和所有进城农民一样,憨头憨脑地行走在陌生的大街上,与我好奇目光相碰撞的是城市人那高傲睥睨的目光,这与我在村里处处受到羡慕相比,形成了巨大反差,自尊心也开始波动跌宕。
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来这里读书的,在他们眼里我和那些民工一样是来城市讨饭的土包子,一路所遇,尽是冷眼相向,即使问路,对方先愣一眼,然后硬梆梆扔给一句:不知道。高乡下人一等的优越感暴露无遗,我心里就骂:横他妈个啥,往上刨几辈没准儿你祖宗比农民还农民哩,脑袋上高粱花子还没丢掉,转脸就不认人了。骂归骂,心里不由自主地向的方面倾斜,谁让咱是农民出身呢。所以,意识里我从不敢把自己与城市密切相关,觉得城市永远是城市人的城市,像我这样还没有洗净泥腿的乡下人充其量是城市的一个过客。于是,怀着对城市的畏惧,匆匆念完了师专的全部课程,当别人为留城而绞尽脑汁时,我很自然地回到了曾经读书的乡下中学,摇身一变成了老师,以前曾经在下边战战兢兢接受老师提问的我,趾高气扬地走上了讲台。此时,在城市人面前倾斜的自尊,在这儿又扶了起来,心理找到暂时的平衡。城市人看我是乡下人,乡下人看我是城市人,灵魂无依的尴尬成了那时我们这一部分人的鲜明特征。
尽管成了吃皇粮的公家人,可走下讲台我仍是一个农民,依然光着膀子和父亲并肩在自家的责任田劳作,虽然算不上种庄稼的好把式,可犁、锄、耪、耙我都能来几下子,一二百斤的粮食布袋扛起来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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