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第三日,爸妈要去看望亲家——我的岳父,我驾车陪同。
过虎踞桥,从运河路转大西路、宝塔路再到中华路。这一路形貌变化并不太大,二老虽然久不出门也不觉陌生,在车上指这指那拉着话儿。他们的两句话使我的心暖暖的,爸说:“儿呀,你也朝七十跑了,可是我还是把你当个小孩子!”妈说我小时候就讨喜,教我记家的住址中华路“二百六十八号”,我会取巧说成“二六八号”。
很快就到了爸妈的老家,现在的岳父家。“二六八号”很早就改为“八十五号”。大舅哥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爸妈至少有十年没来这里了。在二老眼里,老二楼依旧,大门里面却变了样,以前的老邻居先后过世,后代只有一家住在此处,其他老邻居的房子都租出去成了仓库,堂前杂物乱陈。老二楼后面几进院落已经被公家收购,居民都迁走了。孩童时,我们常常一阵风似的穿过后几进厅堂,跑到大街小巷去了。现在,对着咱天井的两扇门上了锁。隔着门缝朝里望,空空荡荡,一片萧瑟。
老爸身体还不错,上楼不用我搀,穿过走廊,就到了最里间。只见岳父坐在一张藤椅上看电视,这是他白日里的唯一排遣。我的岳母辞世已经十大几年了,遗照挂在迎面墙上。
爸妈热情地拉住我岳父的手打招呼。岳父96岁了,乍见来人有点茫然,大概许久没见,抑或记忆一时断档,不认识亲家了。我妈握着他的手说:“你好福气哟,你的六个子女对你都很好!你看,你大儿子在这里,马上二姑娘也从海外回来了,还有你的重外孙也回来!”岳父的表情丰富起来,嘴唇翕动着,眼眶里有泪晶闪动。忽然,岳父指着我爸说:“老邬!”又转脸向我妈:“老陈!”啊,熟悉的声音,熟络的人,记忆终于被唤醒,岳父认出了两位老亲家,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我爸对他说:“当年我到你家,我们老哥俩在一起喝酒吃猪头肉多快活!还记得吗?”岳父想不起喝酒吃猪头肉的事了。他最近感冒发烧,对于向百岁冲刺的老人来说,即便一次普通感冒也说不准是一道坎儿,万万大意不得。现在岳父基本痊愈,我们都为他高兴。老爸拿过岳父的手腕,搭脉片刻,说:“一分钟76下,心跳正常!”又夸亲家胃口好,越过百岁没问题。
聊了约四十分钟,等要离开时,看得出来,我爸妈对老亲家,对这百年老屋恋恋不舍。老两口毕竟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老房子凝聚着二老的幸福回忆,感情深笃。更主要的是老两口年迈,这次能探望老亲家极为难得,下一次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三双老手紧握在一起,感慨万千。
人们说,家有一老是个宝。我家尚有三老,拥有三个宝,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