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黄发汗、麻黄根止汗之说,几乎尽人皆知,“有汗不可用麻黄”,亦成为戒条。而大汗用重剂麻黄取效者亦有之,特录于后。江西名老中医姚荷生教授于抗战期间曾遇一40余岁患者,男性,常近酒色,炎暑外出经商,中途步行,双足灼热难忍,于清溪中欣然洗濯,顷刻间脚痿不能任地,遂抬回家中,延姚诊治。见其榻前堆置毛巾甚多,频频拭汗,尤以下肢为甚,但双足不冷,亦不恶风,口微渴,食纳、二便以及神色、舌苔均无特殊表现,脉尺沉稍欠流利。姚老根据季节、病史判断其属于《内经》所谓“湿热不攘”“着则生痿蹙”者无疑。
但据大汗、脉尺沉以及患者的生活史,当兼有肾虚。以苓桂术甘汤合二妙散化气行湿兼清热而不碍正虚之法,自以为考虑周全,私心窃慰。谁知患者连服6剂,仅汗出稍减,足痿毫无起色。患者焦急难耐,欲请草药郎中,但此医常以猛药治疗顽疾,又未敢轻易领教,故而拜托姚老主持判定。姚自忖无能速效,半出虚心,半出好奇。不得不于另室窥之。未几,草医果来,一见未及问病,即指患者脚曰:“你这是冒暑赶路,骤投冷水得的。”姚老叹其诊断之神,及闻其不但确有把握治愈,并刻期3天下床行走,更觉得有观其处方之必要。见其药用满纸,几达20余味,反复玩味,似不出麻杏苡甘大法。另草药外敷未见写处方。
患者见处方后,对麻黄用至2两深有顾虑。草医有所察觉而申言:“照本意要用4两,你们害怕,今用2两绝不可少。”为此,患者坚称姚老如不做主,绝不进服。
姚老根据现场见闻,再三考虑,该草医既然认识本病的发病原因,用药又无原则性的错误,况大汗用麻黄《千金要方》早有先例,但恐万一大汗亡阳,嘱其预备参末,以防不测。患者闻之,认为有备无患,立即进药,与此同时也敷了草药。
服药后大汗顿减,下床行走,一如预言。姚老叹服之余,只有暂时归功于无法探询之外敷草药。谁知不久,气候更加炎热,居室主人之姨妹,素业冒暑营生,突遇暴雨,两脚痿废,其子背负登门求诊于姚老。亦见其汗出淋漓。仓促之间,乃授前例而用之麻杏苡甘汤合三妙散(麻黄连根节用量仅24 g)1剂,翌晨患者即能步行复诊,取效之速,超出前例。细思本例与前例比较,起病为短,但并未使用外敷草药,可见原以为归功于外敷草药,其实未必尽然。现在虽时隔40余年,姚老对此仍念念不忘。
考古代名医善用麻黄者,首推张仲景,从其配伍的麻黄方剂来看,无汗用麻黄的方剂固为多数,但有汗用麻黄的方剂亦有成例,如麻杏石甘汤证之“汗出而喘”、越婢汤证之“续自汗出”等,不过两方有汗用麻黄皆以石膏配伍,而且石膏的剂量超过麻黄剂量的1/3或1/2。石膏为里药,麻黄为表药,里药重于表药,自然就影响了麻黄解表发汗的作用。而草医所开的处方并无石膏,麻黄剂量又远远超过了历代文献所载。如此大剂量的麻黄不仅未发汗,反而起到了止汗的作用,这对麻黄的用量和功用确实是一个新的发现,说明麻黄既能发汗又能止汗,具有双向的作用。汗出有虚实之分、闭脱之异,凡表虚自汗、阳虚自汗、阴虚盗汗以及一切脱证的自汗,麻黄当在禁例。上述两个病例,遇暴热、暴冷使人体经络、腠理骤然闭阻,以致邪正相搏过甚,内闭已极以致汗出淋漓,这种汗势出之较猛,通过大剂麻黄使经络、腠理之闭阻得以疏通,从而汗出自止。或许有人问,闭证多无汗,何以反汗出?龚氏认为闭证有轻重缓急之分,如属骤因剧烈刺激者多为重闭证。物极必反,内闭过其,正邪相搏,故反汗出。因此,辨证必须明病机,才能达到审证求因、审因论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