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总免不了被人说短道长,毁之者有之,誉之者有之,你都必须面对。那么,到底应该如何对待呢?季羡林先生的这篇短文给我们以深刻的启迪。
一篇好文章必须能够道他人之所未道,能够道他人之所不能道,一句话,必须“固执己见”,独出机杼。季羡林先生的这篇短文就做到了这一点。开篇即与人“较劲”:“古代豁达之人倡导把毁誉置之度外。我则另持异说,我主张把毁誉置之度内。”而且不是故作惊人之语,接下来的具体分析就说明了这一点。
作者毕竟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识见端的不同凡响。先用曾经读到的一个故事很艺术地告诉他人:世界上有很多的毁誉其实是靠不住的。再对子路的“闻过则喜”的美谈进行反拨,并联系自身经历告诉我们:对有些“誉”,你要冷静分析,不要人云亦云;对有些“毁”,你也要区别对待,大可不必在意。然后从人的个性差异的角度进行分析,提倡“各人自是其是,而不必非人之非”。最后,作者提醒世人,千万不要企求只有“誉”而没有“毁”,因为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对习惯于追求完美的世人来说,该是多么有效的一帖良药啊!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教而不训,并不以世外高人的姿态“布道”,反而时时地投入“自我”,拿自己说事,让读者备感亲切,很轻松地接受了作者的观点,大有如坐春风之感。
附:《毁誉》来源:www.examda.com
古代豁达之人倡导把毁誉置之度外。我则另持异说,我主张把毁誉置之度内。置之度外,可能表示一个人心胸开阔;但是,我有点担心,这有可能表示一个人的糊涂或颟顸(编者注:音:mānhān;义:糊涂而马虎)。
我记得在什么笔记上读到过一个故事。一个人最心爱的人只有一只眼,于是他就觉得天下人(一只眼者除外)都多长了一只眼。这样的毁誉能靠得住吗?
孔门贤人子路“闻过则喜”,古今传为美谈。我根本做不到,而且也不想做到。因为我要分析:是谁说的?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因为什么而说的?分析完了以后,再定“则喜”,或是“则怒”。喜,我不会过头。怒,我也不会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孔子说:“野哉,由也!”大概子路是一个粗线条的人物,心里没有像我上面说的那些弯弯绕。我自己有一个颇为不寻常的经验。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某一位学者,过去对于他的存在,我一点都不知道;然而,他却同我结了怨。因为,我现在所占有的位置,他认为本来是应该属于他的,是我这个“鸠”把他这个“鹊”的“巢”给占据了。因此,勃然对我心怀不满。我被蒙在鼓里,很久很久,最后才有人透了点风给我。我不知道,天下竟有这种事,只能一笑置之。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我想向他道歉,挖空心思,也找不出丝毫理由。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由于各人禀赋不同,遗传基因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所以各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好恶观等等,都不会一样,都会有点差别。比如吃饭,有人爱吃辣,有人爱吃咸,有人爱吃酸,如此等等。又比如穿衣,有人爱红,有人爱绿,有人爱黑,如此等等。在这种情况下,是各人自是其是,而不必非人之非。俗语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这话本来有点贬意,我们可以正用。每个人都会有友,也会有“非友”,我不用“敌”这个词儿,避免误会。友,难免有誉;非友,难免有毁。碰到这种情况,抱上面所说的分析的态度,切不要笼而统之,一锅糊涂粥。
好多年来,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望:我对每个人都好,也希望每个人对我都好。只望有誉,不能有毁。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真有一个人,人人都说他好,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极端圆滑的人,圆滑到琉璃球又能长只脚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