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捡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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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人和众乡亲劝说下,年近八旬的父亲终于同意暂时放下地里村里活计,愿意来太原小住。他在村里忙碌了一辈子,突然在城里休闲,老人很不习惯。好在小区里有几位老者和老乡在捡破烂,父亲慢慢与他们熟悉了,也开始在小区里试着捡破烂。

父亲捡破烂很认真。刚开始家人都不同意,无奈老人说坐着难受,活动活动身子好。日子一长,我们也怕老人坐出病来,就与小区联系想做志愿者,帮着干点打扫卫生、浇花除草等零碎活,不要工资,上下班自由,可能是人家考虑年龄风险不同意。后来,为让父亲上街锻炼散心,就给他买了一个小挎包,建议他可以捡点铁钉、铁丝、钢镚儿等小物件,这样既锻炼身体,又不费力劳累,还有所收获。没过几天,父亲告我捡这些东西容易起纠纷闹误会,还是捡破烂好,既环保又有收益。这样父亲就开始为捡破烂操劳了。我早晚陪父亲散步,老人总要拎个大口袋,边走边捡。一段时间,全家老小随他上街,都习惯在垃圾桶里翻空瓶找纸箱片片。返回路上,我还要帮父亲背上挎上或扛上一路捡来的东西,父亲脸上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一天傍晚,我们散步路过街边小吃摊,几个年轻人正在吃小龙虾喝啤酒,桌下有几个空瓶,父亲便要等人家吃喝完后去捡空瓶。我陪着站了一会儿,看见年轻人兴致很高,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只好凑上去问他们要不要空瓶?小伙们看着我问,“你是捡破烂的”,我说是陪着父亲捡破烂。小伙们马上大口干杯,瞬时腾出十来个空瓶送给我们。父亲满脸感激,忙不迭装进口袋。我扛着半口袋空瓶回家,瓶内滴答的啤酒淋湿弄脏了我出席会议穿着的正装衣裤。

父亲捡破烂很讲效率。小区内有四五处垃圾场,院里的“同行”都在起早贪黑搜寻能卖的东西,父亲加入这个行列后,数九寒天也在早晨五点就抢翻垃圾了。一天早饭时父亲告诉我,他的装备不行。他说别人有头上装灯的矿工帽,头上有灯,一手拨拉、一手挑拣,效率很高。他自己左手手电筒,右手小耙子,拨拉出东西还需放下耙子再挑拣,效率比人家低很多。我很快满足了父亲更新“装备”的要求。

父亲捡破烂很讲信用。他搜捡的箱片纸张等,都要回家分类分装,去水分除杂质。按收购要求捆绑好后,再按山里人习惯集中背到附近收购站出售。我下班回家本已疲惫,见父亲在忙活,自己也得搭手帮忙收拾。小区住户看父亲老实憨厚,常常招呼他到家里去清理废物,父亲经常在四五六层的楼梯间上下奔波。去年腊月二十六,他正背着废品去收购站点,迎面一辆高级小轿车忽然停住,一位穿皮毛大衣的女士掏出50元钱,说年根下不要太辛劳了,快买点东西回家过年。父亲说我不缺钱不困难,坚持推却不要。女士不听父亲解释,硬把50元塞进父亲衣袋。春节期间,父亲曾几次在原地等人想退还钱,一直未如愿。

父亲捡破烂很爱物尽其用。每年八月十五和春节前后,他会碰到很多人家扔出来的东西,父亲感慨城里人太浪费。捡到米面杂粮等,父亲都会存放起来,回老家时分给乡亲们喂鸡下蛋;捡到月饼、馒头、饼子等没有发霉变质的,也要风干存放起来,回家送乡亲们喂猪喂牛。一日回家,父母二人正在清洗大半口袋胡萝卜。父亲说是在地下车库捡到的,干干净净,咱们吃了吧。看我满脸疑惑,父亲忙说,我和你妈都吃过了,没问题。随后几天,我家餐桌上凉拌、热炒、烩炖菜里都有这胡萝卜。

父亲捡破烂卖钱却不迷钱。近几年父亲每年夏秋在老家农闲时上山采药材收入三千元以上;承包地收入两万元左右;城里捡废品收入也不下三千元。他的这些收入大部分都分给儿女和孙子外孙们了。前年父亲在老家采出一棵特大野生黄芪,净重12斤多,药贩子从三千元炒到三万元,父亲坚决不卖。他认为如此罕见贵重黄芪与我见面是特殊缘分,我一定要我给他找个光彩荣耀的好地方。我费了很大劲搜寻,最后送给一所高校中药材馆,做了“镇馆之宝”的药材标本。

去年谷雨节后,父母又要回老家种地了。清早出门时父亲告我,枕头下放了包东西,是给你的。我翻起枕头,只见旧报纸包了一个大捆。拆开一看,全是五元一张的人民币。我不解,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他说:这是我今年捡破烂卖的钱,3300元,全部换成五元的票子。我到街上看过,一碗老豆腐、两根麻叶、一颗鸡蛋外加一碟小菜,五元钱足够了。你每天一定要吃过早饭再上班。就用这个钱。父亲说完就下楼了。泪目中,我看着他健步走在门前大道上,朝霞里,他那重度弯曲的腰身,瞬间变得伟岸挺拔,竟也顶天立地,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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