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细细咂摸咂摸,歌谣里的这句话竟然有如此的深意,一晃几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苍狗白云,物是人非。 手机、电脑、支付宝、共享单车……中国已经进入新时代,可是我们也无法割舍过去,那属于我们的曾经的过往。 因为工作的单位离家也不是太远,因为父母还算比较健康,年龄也不是多么的大,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脱离劳动,包括现在,每逢周六周日,我都会回老家帮着干些农活,看望父母,也舒活一下因长期伏案而僵硬的身躯和四肢。 我喜欢种地,喜欢在锄耕点种耪的劳作中那种工作时没有的压力的感觉,就像父亲和母亲喜欢亲近土地一样,而父亲更是对土地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痴迷。 土地是最无私的,也是最诚实、最讲感情的。你付出的多,土地给予你的就多。当九岁的父亲因挨饿而投奔在关外的爷爷时,当他由本村老赵家带着返回涧头,枯瘦如柴拾着烂白薯回家时,他就知道,人不能离开土地。 1976年七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犹如一声春雷,更像一场春雨,乡村的一场变革就要开始了。1976年的涧头已经出现了骚动,包产到户的音讯快速地在村子扩张,百姓的喜悦挂在脸上,荡漾在眉宇间,连走路说话都能感受到那种兴奋。 村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要把黄土堐的树伐了,开辟成田地。 黄土堐被银山、狠虎山、雾平山环绕着,只有东北方向有一个出口。这片土堐有着厚厚的黄土层,这些黄土粘性大,可营养丰富,很适合于庄稼生长,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老一辈的人也知道,这片建国初期培植的人工林,加上四处林立的粗大乔木,盘根错节,密密匝匝,没有人迹,形成了当地少有的原始森林地貌,伐了合适吗? 被饥饿击倒的人们比什么时候都渴望拥有土地,几乎没有怎么商议,便形成一致的意见。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伐树运动开始了,当然这场伐树运动成为涧头这个山村永久的痛,成为涧头人心中永难消弭的遗憾。 我对这片土地的记忆,是模模糊糊地记起父母推着铁锹和镐头刨树疙瘩的场景;是和玩伴在沟涯边的粗柳树下戏耍的嬉笑声;是在那长长地坡道上运输土粪和地瓜的辛劳;还有就是和父母姐姐分享那沙瓤的甜如蜜的大西瓜。 成人后时常忆及黄土堐,可思路总是绕道,心中也带着遗憾和惋惜,那片曾经茂密的森林哟!如果能留存到现在,那将是一处怎样的盛景呀。时间不能折返,岁月无法回还,河川不会倒流,留下的只是回忆和叹息。 做生意的人向往永恒的利益,农人们渴望的就是拥有自己的土地。地分到户了,种地的甜头尝到了,村里又瞄准的了山边。山村里低矮的丘陵绵延不绝,侧柏生长在山顶、山腰,山边则生长着杂样的树木,有年龄超过百年的古老杏树和栗子树,如盖的树冠遮挡住了骄阳,粗壮的躯干记忆着悠长的岁月,还有茂密的红草,那是我们老家专门苫屋的材料;再有就是在洋槐树上恣意攀缘的荆条和开着淡红色小花的野蔷薇。 秋日的山边是孩子们最愿去的地方,各样的果儿是我们的美食。 可惜,村里的土地承包开始了,拥有十九个山头的涧头村,有着大量的山边薄地,这些薄地早已荒废了几十年,是时候分给社员了。 十一队的山边是南山,南山也叫黑石山,在村子的南边,也就是南山的北麓,有公家的园艺场,几十亩地的苹果园,挂着红的或者青的苹果,可我们却没有机会品尝,没有人敢越过那密布着荆棘的栅栏,那长而尖利的硬刺令人望而生畏。 我家的山边在苹果园的南头,大约有一两亩的样子,在山边的周边,特别是南边和西边,紧靠着山膀,地边依旧是稀疏的杂草和灌木,还有就是低矮的松树和洋槐。父亲的兴致来了,他欣喜地看到这片山荒开辟出来就是很好的田地。于是父亲在那个冬日和春日,开始了我记忆中最难忘的开荒岁月。 父亲的铁叉深深地插进这从未被搅动过的山野,这原始的荒原,曾经有野兔出没,更曾有狐狸游走。尖利的叉尖刺进密布着杂草和根须的土地,地下的荒虫牛也受到了惊扰,随着铁叉一同袒露在初春懒洋洋的阳光里。 我欢喜着,在父亲声音的召唤下跑过去,将荒虫拾进提篮,提篮里已经有十几个荒虫,它们一动不动,肥而胖壮,有着硕大的牙齿,却从未张开过。这就是父亲所讲给我听过的,秋日高粱红梢时雨后漫天飞舞的山水牛的幼虫。它们都是现在城里人追逐的美味。 别看是草树杂陈的荒场,可土层很厚,除了圆的扁的石头之外,都是如细蜜桔般攒在一起的生姜瓣子土,这样的生土种上两年,上上点农家肥,庄稼噌噌地长。 父亲是老师,可从没有脱离土地,他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近。母亲也这样,一生眷恋土地,视土地为生命。 父亲母亲在那边开荒,我和姐姐在地边玩耍。我至今还记得地的北头,靠近苹果行的石垛子边上,那一株高大的皂荚树。老家到处都是山,四野里遍布绿树,可皂荚树却不多见,这树上,粗长的针刺令人望而生畏,大而宽厚的皂荚挂在树上,听父亲说,皂荚可以砸出汁液来,泡在水中洗衣服,原来农村里没有肥皂,都是用它来洗衣服。于是,我无数次想法把皂荚摘下来,闻闻它肥皂般的特殊味道,到底是没有怎么尝试,还是扔掉吧! 与皂荚一起扔掉的还有我的美丽童年和那不曾泯灭的好奇。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和煦暖的春日,父亲执着地搅动着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地,让它变成庄稼生长的乐园。在我的记忆里,那片山地我们也种了有几年,后来山边地重新承包,那高大的皂荚树才与我告别。 忘不了的童年,还有那伴我成长的开荒时代。
【编者按】:文笔如犁,划开岁月的壁障,揭开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曾经的拓荒时代。作者以亲历者的方式,用理性的思维去研读那段不同寻常的经历。文章朴实条理清楚,富有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