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沐浴月光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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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不长不短的人生经历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记忆深刻。让人过后细细回味。慢慢咀嚼人生的况味。  大三那年的五一,我应果果的邀请去华县她的家。到县城下车要倒车去高塘镇,那是一个有着经典关中风味的小镇。在镇上就没有去她家的车了,我们就顶着五月的太阳,走着回她家,她说:“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我当时从来没有陪关中人走过路,第一没有“不远”是多远的概念;第二也没有他们说的“一会儿”的概念;走得我两腿困乏,眼冒金星,口渴难耐。终于在她再一次说“马上就到了”之后,我立即聪明地反问:“你说的马上,大概需要走多少分钟?”  果果脸露难色,有些难为情地说:“大概二十分钟吧。”我一下有了思想准备,困倦地坐在了路边的条石上,果果也坐下来,然后我给她讲我们习惯说的“不远”就是一里地左右,“一会儿”就是10分钟左右。  果果说:“难怪你这么走不了路。”  我说:“我早知道这么远,那咱们自己叫辆车。这样走,不是活受罪吗?”  我从小只锻炼出来三里路的步行能力。果果对我很不以为然。  没办法,只能歇歇又走。额头上的汗珠流到脖颈处,头顶的太阳晒得人头晕脑胀,好像把人的汗水全部蒸发掉了一样。我忍无可忍,终于蹲在路边的水渠边,洗了一把脸,撩水打湿了头发,一丝凉意才涌上心头。再接着走,悠悠地走,没有任何想法地走……终于果果“啊”了一声,她看见她们那个村了!终于到她家了!  我也没有怨艾的心理,有了欣赏乡村田园风光的心情。她家的村子在一个沟壑的边上,视野开阔。村里大树林立,当时正盛开紫色的梧桐花,非常美。我欢快地和果果跑回她家。  一个干净的农家小院,房子三合而围,房子都是一边斜,也就是“关中八大怪”里的“房子半边盖”,这样房间进深就不太深,没有后窗户,房间面积比较小,但干净利索。我首先见到了果果的母亲,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善良和勤劳都雕刻在身上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一种亲切的关爱悠悠地从那双淳朴的眼睛里传递出来,让人倍感舒适。  她说:“果果,你们回来了,这是你同学?”  果果说:“是,她叫燕姝。”  我问了“阿姨好!”之后就赶紧毫不客气地说:“阿姨,您赶紧给我喝点水。”  阿姨立即返回去端出来一大瓷缸子凉开水,又说去取个缸子倒些热水兑一兑,我们俩哪等得及呀,端着缸子,换着牛饮一般一会儿就喝光了那缸子水,阿姨出来看我们渴成那样,笑笑说:“给你们再晾上。”又倒了一缸子开水晾在桌子上。  然后阿姨客气地说:“果果老说起你,说你对她帮助很多。你们好好的,我也高兴,以后常来家玩。”  我很喜欢果果家里的一切,朴实,干净,善良。我当时动情地说:“以后放假就来。”  后来和果果去她家后院,居然有很多香椿树,一点都不采摘。  我问果果:“你家怎么不摘香椿呢?”  果果说:“家里老没人,就我妈在家,她可能不想摘吧。”  我说:“我家祖屋只有一棵香椿树,没摘就到顶了,你们家这么多,居然没人摘,看,都快成老叶子了。”  阿姨过来说:“我一个人在家,怕麻烦就没摘,你们喜欢就摘吧。”哈,那次可是过了一把摘香椿的瘾,只能掐尖上的嫩叶子,完了讨论吃法。  阿姨说:“可以炒鸡蛋。”  我说:“可以凉调。”  阿姨问:“用水焯一下?”  我说:“生调,拿油泼。”  阿姨说:“那你来做?”  我说:“好。”  那顿饭三个人动手,米饭,韭菜炒鸡蛋,素炒菠菜,生炝香椿。阿姨和果果对香椿可以这样吃,赞不绝口,其实阿姨做的鸡蛋也很好看又好吃,黄灿灿的,柴鸡蛋自然好吃,又是阿姨常做的。吃完饭就和果果去沟壑边上玩,果果家在旱塬的顶上,下边是一分为二的两边旱渠,大树林立。虽然没有水,少了绿水环绕的景致,但绿色的沟壑错落有致,感觉也很美。我们就站在沟壑边上大喊:“啊--啊--”听回音缭绕,喊完大笑;笑完再喊,还比谁的声音传得远……喊累笑累了,就倒在草地上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那感觉爽呆了,终生难忘。  黄昏时才回到她家,果果的父亲已经回来了。果果的父亲穿着白衬衣,梳着大背头,眉眼清澈,满脸的睿智。那晚月光清朗,照着景物有了一种反射的光芒。果果的父亲当时已经脱离教育战线,在临近的乡做党委书记。一个没有官腔、睿智、豁达的知识型父亲。我很尊敬他,他有很多地方和我父亲很像,但交谈中我觉得他比我父亲更开明。  他和我聊天很认真,也很坦诚。这里边有好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基于我能对果果产生很深的影响。  他说到:“你们这代人幸福啊,可以自己恋爱,自己寻找自己的人生伴侣。”说这话的时候,我察觉到了叔叔脸上一丝一晃即逝的苦涩和无奈。他又接着说:“你们这代人,不必为任何因素影响自己的爱情追求,爱自己所爱,痛快地生活,多好!”在那个青涩的年龄,我不敢探究一丝一毫隐藏的东西,我想起父亲和母亲,我没敢多问一句有关叔叔和阿姨的景况。  我和叔叔聊了聊我父亲,那晚上自始至终就没见阿姨进来聊天。第二天,我和果果去了渭华起义纪念塔留影;又去了陆军基地,果果找到她认识的领导带我们参观了陆军炮团,她还让人找来了两身军装,说照相用,我坚持没有穿。我历来对制服有传统的认识,从不穿任何制服。何况军装。果果照了张军装单人照。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叔叔已经上班走了。  第三天我们也要返校了。告别阿姨时我忽然眼里含泪,哽咽着只说了一句:“阿姨,你有时间到我们学校来玩。”阿姨笑着说:“可能走不开呢。”  返途的车上,我只问了果果一句:“你爸爸家原来条件不好吧?”  果果说:“我爸给你说的?”  我说:“我听出来的。”  果果开始想打开话匣子,说他爸爸和她妈妈之间的事,我挡住了她的话题,我说:“你爸爸、妈妈挺好的!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我想人生是多么厚重的沉淀,我等后生晚辈何以能理解长辈无奈之中坚强而苦涩的人生?不能洞悉,不能理解,又何必去触碰呢?  后来西安的小姑姑开始发做胃病,脾气非常不好。小姑姑是典型的家族“崴女人”,一生没有生育,领养了一个孩子。她对我们族内的子女就格外地关照,也格外地依赖。我假日和星期天都得去陪她,因为堂兄几年前从交大交通运输系研究生毕业后,赶上好政策,直接去西德留学。在西安打扰了姑姑很多年,去了西德两年就不准备再回来,只给姑姑托运回来一台“西门子”洗衣机,姑姑常常暗自生闷气。我只好弥补她,空余时间都去陪姑姑了。就再也没有时间到处乱逛了。  叔叔几次给果果来信,都问到我,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他给我说的话,我深深地刻在了心里,在我和父亲为我的婚姻意见相悖的时候,父亲坚持不同意我的选择,我坚持我的选择。叔叔的话给了我面对父亲的决然和果敢。但我从来没有给叔叔写过信。  后来果果在谈了男朋友以后,曾经带着那男孩到我工作的城市让我过目,那男孩说:“你可是掌握着我的命运,果果说了,你说行,她就和我结婚。”我知道那是果果父亲选定的人,知女莫若父。果果优柔寡断,遇事胆小。那男孩刚好全部弥补。最主要的是话里话外,能感觉那男孩不但优秀,还很爱果果。我衷心地祝福他们。这么些年,他们夫妻经历了官场的风云巨变,依然恩爱如初,这也许就是叔叔说的:“你们这代人,不必为任何因素影响自己的爱情追求,爱自己所爱,痛快地生活,很好!”  前年我在西安陪果果的丈夫吃过一餐饭,我记得我曾经说:“你有一个了不起的老丈人,才使果果有坚实的精神支柱支持她走过你‘遇难’的日子,我很佩服你老丈人!你呢?”  果果丈夫说:“是啊。我也钦佩他啊!”  我和叔叔一点儿也不熟悉,甚至可以说陌生,但他的话我觉得很熟悉,人到中年的我,似乎能理解他厚重无奈的人生!春节时我特意打果果的电话,祝福叔叔阿姨健康幸福!  那次华县之行,留给我终身难忘的印象。仔细琢磨叔叔说的话,常常回忆起那一晚的月光,那么明亮,甚至影响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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