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看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因为年少,不太懂得里面的世事变幻,爱恨痴缠,却独独记住了冷清秋,那个眉目湛然、清丽脱俗的女子。她站在纷繁的红尘里回眸一浅笑,便正如一朵傲世的菊。
菊样的女子都是眉目清冷的,骨子里必定有一种隐士般的孤傲与幽远,比如林黛玉。一个寄居贾府的弱女子,孤独无依,而生来的高洁孤傲,注定了与那处偌大的繁华格格不入,于是,她独居在潇湘馆里与竹为邻,从精神上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诗意生活。
秋风渐起,愁绪频侵,在大观园里的菊花诗会上,她信手拈来成绝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这一问,连深知她心意的菊花都无言以对,唯有默默无言两相惜。
菊花生性高洁,不以娇艳的姿色媚世,所以辞官归田后的陶渊明,在东篱畔遍种菊花为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因为秉性相通,在他心里,菊花是知己,是老友,是这个红尘之中最懂他的人。
唐伯虎的《东篱赏菊图》,画的就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种意象:在一株苍劲虬曲的古松旁,红枫点点,与远处的峭壁相呼应,尽显秋意。近处河石林立,清溪水泛微漪,岸上一丛丛的野菊盛开,陶翁和友人在石头上相对而坐,听着溪声湿耳,谈得雅趣忘机。小亭前,几名随行童子在一旁煮水烹茶,忙着侍候,那画面生动而野趣盎然。
图左有题诗一首:“满地风霜菊绽金,醉来还弄不弦琴。南山多少悠然趣,千载无人会此心。”“不弦琴”,即无弦的古琴。陶渊明蓄无弦琴一张,“每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显然,有着相似经历的唐寅是懂得他的,才会把这份意趣勾勒皴染得如此到位。
读到这诗,不由得想到岳飞的那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人,一个是空怀满腹理想却不能实现,一个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两个如菊一样品格高洁的灵魂,若生于同朝,如相遇必相惜,那岳飞必定就是那个与他携手,坐于东篱石上边侃侃而谈边赏菊饮酒之人了。
人清如菊,菊淡如人,又渐秋深,那一丛丛的菊花,正凌霜而开。生于繁华盛世中的现代人,或许难以做到古人那样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但可以在喧嚣处将心修成一朵菊,隐逸于繁华之外,枝头自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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