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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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母亲的来信,我的手仿佛不能承受信的份量,颤悠悠的。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在我原本平静的心里化开,接着来的是一波接一波的感动,眼泪在无声无息地流淌着。走在午夜寂静地街道,我的心空落落的,我真的不敢尝试着闭上眼睛去想象来南方漂泊四年都未曾回家母亲那双在村口眺望的眼神。

  今天电话那头又响起了父亲熟悉的声音,充满着关切与深情。父亲告诉我,妈妈每当傍晚的时候总是会去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地坐着,经常把村口背着包回村的同乡误当成了我……你妈不图别的,就图你回家照一张全家福……

  ——摘自《我的漂流日记》

  母亲在湘西南的那个小村子里已经生活50年了,对于那片贫瘠瘦弱的土地仿佛有着一种永远都解不开的情结。外婆生了十二胎,母亲是最后一个,前面十一胎她那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在当时医药技术落后的年代,都因魔鬼般的麻疹夺去了生命,母亲成为了外公外婆一生的希望。母亲的出生充满着神奇色彩,也就是在1954年那场大水灾时,外婆屋前的小河发疯似的涨起了浑黄的大水,母亲出生的地方是外婆家里的大木盆中。或许这场百年不遇的洪灾足以让母亲记忆一辈子。

  母亲嫁给父亲时便成为了当时农村中典型的“半边户”(农村当时家中有一人在外面吃皇粮,另一人在家务农)。在吃大锅饭的年代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主要劳动力,当时女劳动力出一次工只能记七八分工,到了年底分粮食时,我家每次都只能分到很少的一部分。父亲因为从小是孤儿被政府安排去了供销社工作,每月就10块钱的工资。当时流传着一句话“干部干部倒不如一只鸡婆”(因为一只鸡一个月生的鸡蛋钱还多过干部工资),许多吃皇粮的人都回乡赚工分了。尤其是在姐姐和我相继出世之后,看着母亲经常出工时将姐姐放在树底下的箩筐中,将我背在背上拚命挣工分的情景,父亲也动摇了,可这全都被母亲给劝阻了,后来听说母亲是用“一个箩筐不能只编一半就半途而废”的简短故事说服了父亲,使父亲从未动过再想回乡的念头。

  读初中时,我去了离家十多公里外的学校读寄宿。当时学校的条件很差,学生都要自带米和干菜。带去的干菜通常需要吃上一周,在夏天的日子更难保存,最多能吃上三天就变味了,于是每逢夏天母亲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赶上十多里的山路给送上后三天的送食菜。母亲每次来学校里总是带着微笑,临走时总是会在我的口袋中塞上二元钱,让我适当改善一下生活。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其实当时家中一点积蓄和父亲的每个月工资都被上大学的姐姐折腾得差不多了,我口袋中的二元钱是母亲卖几个鸡蛋和一点茶叶换来的。每次眼看着母亲的背影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小,融进山头的夕阳中我的心一阵接一阵地抽搐着。

  民谚说得好“儿女是父母的心肝肝”,无论我走多远,永远就像母亲手中的那只风筝一样总有一根线牵系着。记得在上高二时的一次跨栏训练中,我不小心从跨栏上摔了下来,头胪骨被摔断了,家里那时离学校远没有电话,学校来不及通知就送进了县人民医院。母亲是一天后的晚上,从邻村同学那儿知道我摔伤的消息的。当晚母亲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匆匆往县城赶。那晚开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已经停开了,母亲一连拦了好几辆车都没有搭上,最后是一辆拉煤的好心司机让母亲上后尾箱。当全身布满煤尘的母亲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天近傍晚,我伏在电脑旁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母亲的身影。微风轻拂着麦穗,母亲挥镰的背影处于麦浪阵阵之中。母亲挥手驱赶小鸟的姿势很美,犹如一道弧线在天与地的焦点停驻。身旁金黄色的麦穗透着一种沉甸甸地气质,而母亲却渐渐老了……

  ——摘自《我的漂流日记》

  多年来的十二指肠溃疡重负荷地压迫着母亲,那时候父亲的工资低,支撑着我和姐姐的学费和家庭生活开支已经成了很大困难。母亲有时疼得难受时,就趴在床上把枕头卷起来顶住腹部,有时大汗淋漓都会透湿大半张床单。母亲总是埋怨这怪折腾人的病,我是知道母亲的,母亲是在心疼这钱不该花在这里。

  九八年毕业以后我去了长沙工作,路途太远自然回家的次数也就少了。九九年双抢农忙时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回了趟老家。刚踏上村口的青石板路时,我当时惊呆了,远远地看见了母亲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左手扶着犁,右手扬着牛鞭。我眼睛湿润了,便飞快地朝母亲跑去:“妈……”

  母亲见我回来了招呼我在田埂上坐下,“你回来了,你爸爸这两天由于急着去处理供销社的一起盗窃案脱不开身,眼看着这两天下雨别人的晚稻都剩下不多了。所以我抢着自己先干了,不过这样也蛮好的嘛……”

  我知道母亲是怕我责怪父亲,特意讲这番话的。站在田埂上我注视着母亲,浑浊的泥水溅满了全身。这时我不由得看到了身旁的水筒车,它日复一日地从河道中一筒一筒地旋转车水,再汇成一股清亮的水流流进田间。难道这不是我可爱的母亲吗?她在这个贫脊的村子里生活了50年,从普通农民到村妇女主任再到县人大代表,母亲正如筒车般在这片土地上编织着一生。

  今天是母亲50岁生日,我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那张照片。母亲的脸布满着沧桑,蓬松的的头发来不及梳理,额上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深沉……

  ——摘自《我的漂流日记》

  2019年夏天母亲来单位看我,我心中有种说不出高兴。母亲平时是很少出远门的,眼看着母亲来长沙快一个礼拜了还未出过房间。那天周五我便要隔壁的王老师代了一节课陪母亲逛了一圈。

  那天晚上母亲大概是看了我写字台上的工作备忘录,知道了我是那天是没有去一个学生的家访去玩的。当时无论我怎样解释,母亲的话语还是满带着责备:“关心我没有来过大城市我能理解,但是你放下手中的工作,就是我去玩了也会不开心的。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今天完成,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住地点着头。

  我非常感谢母亲,虽然只是上过几年小学,但她那些朴实无华的话语装满了我远行的行囊,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着。2000年冬天我所在的企业子弟学校停办了,我下岗了。情绪低落的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回家的路上。母亲知道情况以后,依然笑脸盈盈对我说:“春伢子,你看见我们家老屋那门槛,门槛其实不高,轻轻一脚便跨过去了。你下岗不就是你人生中的那道槛吗。”母亲的话使我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上帝关闭了一扇窗,总会有一扇窗为不幸的人开着,柔韧的生命不就是在潮涨潮落间出现永恒吗,跨过了那道槛前面不就是那片晴朗的天空。

  母亲依然生活在那个伴随她半个世纪的山村,麦浪阵阵的田间,金灿灿地油菜地,到处都是母亲的身影。变的是那清晰的鱼尾纹,不变的是我远行的行囊中始终装满着母亲的涓涓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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