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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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告诉你箐口在哪儿。

  箐口湿漉漉的,像刚刚出浴、水发淋淋的小姑,干净新鲜清新。

  光滑的鹅卵石上长满了绿苔,石砌小巷,蜿蜒在濛濛烟雨之中。箐口刚刚过雨,云雾还在屋顶上缠绵。村民说,天好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一定是的,田埂、石头上厚绒绒的苔藓便是证明。

  从一百米到两千米的海拔落差,从低谷到云端跋涉,一层层狭窄的梯田拾阶而上,田里是水,反射开来,像上天失手打碎的一面银镜。水多,雨雾也就方便。

  给我们开车的王师傅明年就退休了,他耐心好脾气,说话如吴侬软语:“好好看哦。”“好大哦,”“好美好美哦,”“好漂亮哦。”和同伴说起云南地方话来,叽里咕噜像外语,一句都听不懂。他说我们运气好,哈尼梯田能遇到有太阳、有云、有雾,又能看到田埂、水陌、农庄,非常不易。他拉过很多团,专业搞摄影的一呆半个月甚至三二十天,也遇不到这么齐全的景色。“你们运气好好哦。”他说最漂亮的是去年,雪落在田埂,水清清亮亮,“十三年不遇的一场雪哦,好多好多人来看哦!”我们都笑了,云南雪贵,塞北的雪可是稀松平常的呀。

  箐口小镇石砌土垒,安闲的泊在婆娑的水雾之中,云就在眼前,伸手即可扯下一团。老巷子自然古朴,毯子一样的苔藓,台阶,屋墙,路边,随便一块绊脚石上都是。草最恣意,从石缝里挤出来,垂满石径,一点也不羞怯。原以为龟背竹是室内绿宠,不承想,在箐口,田陌路旁,随处都是,就像咱家道旁铲不净的黄蒿草芥。鹅卵石最出众,磊成两层整齐的矮篱,什么都拦不住,唯让人心嫩不已。

  在箐口广场徜徉,云雾蔼蔼,青石光滑。三只无所事事的灰鸽子,悠然踱步,也不避人。游客不多,小孩子在追逐耍闹。星期五,孩子怎不上学?随行的魏局长说:州庆日啊,哈尼族的节日,放假三天。于是非常抱歉误了他休假。

  茅屋农居依地势建在高阔地,光线幽暗,到处都是水滑湿漉漉的,想坐下来歇歇、好好体会民族风格,也不方便。不过房屋建设倒是不俗,并非寻常建筑,泥坯墙像真的土坯一样,砖比常见的厚大。铜鼓立在广场北侧,我想敲几下,又虑民族习惯不同,不敢冒昧。

  灰毛的水牛在巷子里扑嗒扑嗒的走过,年长的妇人跟在后面吆喝。一坨冒着热气的牛粪拉在路中央,我回头拍了它,虽然是一坨热粪,形状纹路却像一朵层次分明欲开的花。后来拿这张图取乐,没人猜到这是牛屎——云南箐口哈尼水牛的便便。

  哈尼民俗博物馆是广场的主建筑,门前挂牛头和犁铧,室内是介绍哈尼族历史和文化的图片。一副微雕引人,无数小不盈寸的泥塑小人儿围坐在满是菜肴的餐桌旁聚餐。老魏说这是哈尼族最隆重的节日——十月年,每年十月的第一个龙日到猴日,全村共宴,是为长街宴。村子分数个片区,轮流做东,每家做一道拿手菜,街头饮宴狂欢,类似汉人的春节。哈尼人喜酸辣,以大米玉米为主,各种野菜下汤,而且,菜里面常常有草药。其实来的头一天我就有过领教,满是药味的叶子并不可口,而且,有一道什么东东,很膻腥。倒是蚂蚱不错,炸的焦黄油脆,一盘子上来,四分之一被我干掉。没全军歼灭是不好意思,怕人笑我贪婪穷酸。

  哈尼人的服饰艳丽精致,女人装饰更是美丽繁杂。不晓得她们屁股后面吊的那块花哨的织品有何功用。“遮羞的。”“坐地上不冷。”“装饰吧。”一行人各自猜度。老魏忙着接电话,没顾上满足我们的好奇。只忙里偷闲的说了一句:“哈尼族男人的裤子不分前后,反正都能穿。”

  我看到蓖麻大小的板栗,买了两盒烟丝给有烟瘾的员工。一圈草绳干什么用的,它就放在烟丝附近。“抽水烟点烟用的。”我买的烟丝原来是抽水烟专用。“要水烟筒干什么,回去让你们的人裁纸溜溜卷着抽——怀旧。”老白总是灵性。

  哈尼族小女孩格外漂亮,在竹林里找寻什么,艳丽的民族服饰,笑来一串银铃。老白拿起相机,三个女孩立即转身躲在碌碡后面。“好可爱,快拍!”一个羞涩的笑脸探出来:“照相要掏钱的。”“小姑娘,你要多少钱?”沉默了一会,一个声音弱弱的丢过来:“一块。”“五块。”“要十块。”看样子,标准还不统一。

  类似的情况下午也曾遇到,十几个小孩子,拉着小的,背着更小的,跟在游客后面:“叔叔,给一块钱,我想上学。”“阿姨,我弟弟没奶粉吃。”“先生,我想吃糖。”老白好奇,被一群妇孺包围,上不了车,手里的零钞尽数被抢。

  想起八年前来云南,我们没拼上团,旅行社专门派了司机和导游陪我们三天。从洱海下船坐飞机时间紧,司机大哥等在渡口。机场票提前出好,只等我们亮出有效证件。飞机为另外两名旅客延迟五分钟。我觉得号放心,就像在家乡小镇,坐熟人的蹦蹦车。而这些服务,并未多收一分钱,我是普通的工人。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还说箐口吧。

  自酿小麦酒,琥珀色,有药味,店家说泡了橄榄在里头。初喝不以为然,喝过才知它后劲足上头快。云南饭一两顿新鲜,吃多了就不习惯。在箐口,大家都没吃饱。

  一路上筑路修房,民工多是妇女。老魏说,云南山区和四川差不多,男人在家打麻将、看孩子、抽水烟,女人出门受苦挣钱养家。一个个头矮小的妇女腰弯近地,她背披麻袋,驮一袋水泥,一溜小跑上了台阶。我转过身,落泪了…

  中华最美哈尼梯田名副其实。实过其名。

  十一月,云南浓绿,收割过的稻田灌足水养地,以待来年耕耘。一层层宽窄不一大小不同的精致田坎,从山底耐心细致的一步步排上来,像拉开的风琴箱。云雾缭绕,恍惚有天使赤足走下云端,一阶一阶下到溪流淙淙的云海深处,汲一坛雾霭。太阳在水面洒金播银,星罗棋布的人家仿佛浩瀚宇宙的星星。立于山顶,如临九天玉宇。闭上眼睛,伸开双臂,你相信自己会飞,袅袅的飞翔。我站在北景台一角,听相机伸长脖子开心的咔嚓咔嚓的感叹,心,被缓缓濡化……

  忘记告诉你,箐口的炭火烤臭豆腐好吃,炭火当真,豆腐一点不臭。店家妇女用玉米粒计数,老白说可能不识数,我以为是有心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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