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已寒,霜降了。一夜之间,寒风收走了秋的一世繁华:树秃了,山空了,水落了,石裸了,风声更紧了。
田野里的收成储藏于农家小院。收回的玉米在大树或木桩上垒成玉米塔,黄灿灿的透着暖色,风干的辣椒红艳艳地挂在屋檐下,后院的柴火垛堆得老高,有几只麻雀在上面飞奔跳跃。红萝卜、白萝卜这会躺在地窖里,拥土而眠。白菜腌到大缸里,腊肠挂在通风的绳子上,眺望着热闹的新年。
一场大雪遮盖了森林所有的痕迹。山白了头,风狂啸着扫过树干,这个时节,每一棵树都是真正的树中汉子,傲骨铮铮,脊梁坚挺。雪下,黑熊开始冬眠,休养生息。而松鼠伴着秋天储藏的坚果,或入睡,或盘算冬天的生活怎样更丰富,偶尔到洞外去看看风景,寻找曾经觅食时搬运果实的道路,也许还能与另一只松鼠的邂逅。
人们也开始寻找比较温暖的地方。在乡村和山村,男人们围在火炉边,添着木炭或煤块,煮着并不高级的茶,装一锅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一年的庄稼与收成以及过年的打算。女人们坐在热炕上,或做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或绣花绣鞋垫,这是多年前的情景。那时候,冬天的风很大,凛冽刺骨,雪很厚,晶莹洁白,麦苗在厚厚的雪被下安然入睡。屋檐上吊满了冰溜子,庄户人窝在家里足不出户,做着迎接新年的美梦,筹备着过年的东西。
我特别怀念那时的冬天。识字不多的父母坐在温暖的火炉,在松木树枝的香味中,给我们讲着鬼怪狐仙的故事和神话传说,我常常期待,在一个美丽的雪夜,能有一个狐仙从雪地里钻出来敲门,和我们坐在一起笑谈或玩耍,但最终没能等到,听到的只有门外凄厉的寒风。
也有大雾弥漫的早晨。如幻如梦,似仙境般缥缈,我真希望那幻梦般的雾气能多停留会儿,但太阳一照,雾气很快就散尽了,从来不会形成厚重压抑的雾霾。
此刻,岁月深处的冬天如风雪夜归的友人,叩响了我的门扉……
我想找一间温暖的小木屋,在松香味中静静地回忆一段往事,或者想一个人,抖落跋涉的疲惫。我想翻阅珍贵的相册,回想那些难忘的瞬间。我想沉沉地在火炉旁入睡,让疲惫的身心极大地放松。我想重新找到扑翅欲飞的梦想,像一只彩蝶般有再度涅槃的美丽。
今夜,在雾霾中的古都,室内暖气很好,我的老妈妈絮絮叨叨讲述她积攒的陈年往事,眼睛熠熠生辉,随后安详地睡去。我翻阅自己发表过的文章,再次推敲、品味、删改,就像一只松鼠在拨弄自己收藏的松果,把不好的捡出去。我想让我的文字配得上我的阅历,我的期许。我不止一次地有着内心的不安,我不该急于把这些文字发表出去,里面粗糙疏散的地方比比皆是,我一改再改,羞赧无比。
想起今天下班走过小区时看到的两树腊梅,黄色的吐露芬芳的腊梅。我仰起头来,陷入深深的思索:如果没有冬天,如果没有严寒与风雪,怎会催唤出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在喧嚣的尘世,安静下来,用心地冬藏一些生命中的珍宝,于岁月深处,让它们更精致,更甘美!
冬天深处,有别样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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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