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力资源丰富的美国,枪击案似乎并不再是一件奇事,更不要说发生在对暴力司空见惯的军营之中。
然而,11月5日美国得克萨斯州军人枪击事件的悲剧与讽刺意味,却让奥巴马政府面临尴尬局面。
突如其来的枪战
当地时间下午1点半,位于得州首府奥斯汀北方的胡德堡美军基地正沉浸在一如往日的喧哗中,年轻的新兵正在礼堂举行毕业典礼,而一街之隔的军事基地档案资料中心里,老兵们在为美军即将到来的军事部署交谈着。资料中心的喧哗掩盖了第一声枪响,直到发现身旁有人倒下,一向警觉的士兵们才明白发生了枪击事件,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并不彪悍,甚至有些颓丧的秃顶男子执着两把自动手枪,面无表情地向周围的人群开枪。他从资料中心一路横扫到了欢声笑语的礼堂,礼堂的年轻人随之四散而逃,也有一些人被击中倒下。男子随后又袭击了医院,士兵们正在这里为派驻伊拉克的新任务而体检。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名女士官,她第一个开枪还击,并开始紧追着这名有着阿拉伯人面孔的袭击者,但她很快也被男子击中了左肩。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枪战,他们终于把袭击者逼到了街尽头的一个角落,乱战之下,男子终于身中数枪倒下。大批的救护人员随着医疗车和直升飞机来到现场,军队的调查官员和fbi也忙碌起来,胡德堡军事基地暂时被封锁和关闭,此次事件造成31人受伤,13人死亡,其中11人当场死亡。
建于1942年9月的胡德堡(forthood)陆军基地以美国内战中南方联军的将领约翰·胡德之名而命名,是美国本土最大的现役装甲兵驻地,占地340万平方米。美军第一骑兵师、第三装甲骑兵团等部队均驻扎在此,今年早些时候,当地驻有约5.2万军人,包括家属和工作人员,共有7万多的人口,不折不扣一个小型城市。从2001年以来,基地所在的小镇killeen充斥着军事基地所在地的所有“配备”——无人居住的陈旧房子、垃圾食品快餐店、汽车旅馆、当铺、高利贷公司,还有每个人脸上布满关于生命短暂的愁云——这个任务繁重的军事基地有着最多的驻伊拉克和阿富汗士兵,也意味着有最多的阵亡士兵,685人,他们的名字刻在了基地内的纪念碑上。这里的许多士兵已经被连续征召上战场4次以上,精神压力巨大。
枪声在下午2点渐渐停止,共有3人被捕,但是两名开始被怀疑是袭击同伙的人随后被释放。军事基地的负责人科恩将军说,这起事件只有一名袭击者,这名男子虽然受伤,但并没有死,目前正被扣押的他身体情况稳定,但是拒绝说出原由。科恩将军说:“没有证据显示此次事件和恐怖袭击有关。”然而,枪击案背后的恐怖却已笼罩美国。
“骆驼骑手”成杀手
当一张黑白照不断出现在媒体的相关报道后,凶手的名字终于浮出水面,马利克·纳达尔·哈桑少校,他并非职业军人,也并非丧心病狂的精神病人,却正是以治疗士兵精神创伤为业的驻军心理治疗师。
现年39岁的哈桑是第二代巴勒斯坦裔美籍穆斯林移民,单身无子女。据他的亲戚称,马利克出生在美国,他的父母来自巴勒斯坦耶路撒冷附近的一个小镇。在弗吉尼亚长大的他就读于弗吉尼亚理工大学,17年获得生化工程学士学位。无独有偶,这所学校在2007年正是因一起33人死亡的校园枪击案而闻名,那次的凶手则是第二代韩国裔美籍移民。内向的马利克不太喜欢社交活动,他在大学就读时就曾是美国预备军官训练营的一名成员。2001年他在军方的卫生科学统一服务大学获得医学学位,后获得精神科医师执照而进入华盛顿的沃特·里德医疗中心,专司创伤后心理治疗。根据美国军方的调查,他在医疗中心的表现不佳,然而,今年7月他却从医疗中心调入胡德堡基地,开始为美国陆军士兵进行心理治疗,而他专门接受了创后综合症治疗(ptsd)的培训项目“士兵康复计划”,而ptsd正是闻名于越战士兵所患的精神疾病。
可以说军队和哈桑是互相看不上眼,在军队多年的“反恐”战争氛围中,穆斯林背景的哈桑经常遭到欺负和辱骂,士兵们给他起了个外号“骆驼骑手”,嘲讽他“做个中东人”。其实,哈桑本身并不是穆斯林的信徒,但是进入华盛顿的治疗中心后,却开始虔信伊斯兰教。据马里兰一位穆斯林宗教人士称,马里克居住在华盛顿期间每天至少到当地穆斯林活动中心祷告一次,每周七次。这位宗教人士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称,马利克“非常虔诚”,一直向他请教各种宗教问题。哈桑也非常厌恶军队,来到哈德堡没几天,他就雇了律师,想用打官司的方法脱离军队,不过,最后他失败了。
但对哈桑的致命打击无疑是前几天传出的新士兵部署,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士兵征召的名单中,今年11月26日,他就要远赴伊拉克,进入那个他曾治疗过的士兵们描述过无数次真实而恐怖的战场,此前,他从未真正体验过前线的滋味。“显然他因为这个任务心烦意乱极了,他说了好多次他不想去,说不应该把心理治疗者派到战争的第一线去。”他的一个同事迈克尔将这位医生的发狂归结为战争恐惧。前fbi探员布莱德·贾略特说:“要知道一般而言,大屠杀的制造者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要杀尽可能多的人陪葬。他会觉得自己救过很多人的命,所以杀人不算什么。医生杀人,听起来不合逻辑,但在他的想法里,这才是合乎逻辑的。”
探员暗示,正是因为身为心理治疗师,哈桑吸收了心理创伤的负面能量,他比士兵更恐惧战争。相似的猜测已在互联网上传开,很多人指出,此次枪击案发生的时间刚好与伊格尔事件相距一年,2008年9月8日,就在胡德堡军事基地中,伊格尔·里瓦尔枪杀了他的长官,随后吞枪自杀,当时伊格尔同样即将奔赴伊拉克战场。而已经退休的老同事泰利·里则说,今年早些时候发生的小石城事件对哈桑也有影响,在那次事件中穆斯林袭击者阿普杜拉希向士兵投掷手榴弹,以“拯救他们”。
泰利还专门打电话到fox电视台爆料称,哈桑曾多次批评美国的外交政策,指责美国政府对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是非正义的,“他说:‘穆斯林世界有权站起来,他们应该团结起来,反抗入侵者。’我们最初以为他是说穆斯林应该挺身而出,帮助伊拉克及阿富汗境内的军队,但很明显他所指的并非如此。”泰利所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一些fbi调查人员就指出,6个月前,哈桑就引起了fbi的关注,因为他在互联网上发布自杀式炸弹袭击的帖子。这样的暗示众人皆解其意。美国的穆斯林社会马上站出来说话,哈桑的宗教导师称,“他没有问过有关极端分子的问题,从未表现出任何挫败感,从未表现出任何向他人复仇的意愿。”穆斯林群体呼吁,“不要关注凶手的名字”,更要关注这个人。哈桑的表弟说:“他是个好人,不是喜欢暴力场面的那种人,他可能是在医院听了很多前线回来的人所说的事。”
在纷繁的猜测中,事件的起因仍是,或者终将是个谜。
创伤与暴力之间
士兵与心理治疗者、美国的暴力资源、战争与ptsd,尽管究竟三种猜测的矛头孰是孰非仍不得而知,却揭开了美国社会的创伤与暴力的原色。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枪击事件当天,一群退伍的老兵正在华盛顿游行,呼吁政府给予前线归来的军人更多心理救助,派出更多心理医生。对于事件,他们说:“我们早就警告过,军队需要心理救助,需要更多心理健康的治疗者,需要更高水平的人员,为前线归来的士兵提供脑损伤检查。”然而,讽刺的是,此次事件的袭击者并不是受伤的士兵,而是治疗人员。
有调查指,15%从伊拉克前线归来的士兵出现心理问题,而其中大部分属于ptsd。去年,就有128起确认的美军士兵自杀事件,还有15起军营内的死亡并未弄清原因,这一数字创1980年以来的新高,自杀率甚至超过了越南战争时期。不过,哈桑的事件要更复杂,哈桑并不是一个ptsd患者,但是日复一日地聆听士兵的精神创伤,“二手”的精神压力同样真实可怕,甚至正如此事表明的,要比患者更可怕。
最有名的治疗师罹患ptsd案例,毋宁说是美剧《犯罪心理》虚构世界里的主人公jasongideon,不过在剧中,他克服了自己的创后综合症,解决了一起又一起源于心灵变异的犯罪,也包括类似的枪击案。在这起最新的枪击案中,犯罪者的心理与动机仍在调查中,美国总统奥巴马表示:“每一名在海外战场牺牲的士兵都是一出悲剧,但是士兵死在美国本土的枪击事件,无疑更是骇人听闻的悲剧。”只可叹,此次事件中的13个美国人没有等到挽救悲剧的gid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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