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会做梦,哪怕一棵小草,一朵浪花,但是能够主宰这一切的或许只有时间老人吧。潮涨了又落了,日子来了又去了。在这年底岁末,翻着初中那段峥嵘岁月里发黄变脆的日志,猛然发现,时光已经把我们每一个人雕琢成了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咀嚼着那青葱岁月里奔跑叫嚣的时光,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舌尖滚过。
那时,考取中专,就等于跳过龙门,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对于我们农家的孩子,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因此,即便孩子成绩很优秀,一般都会选择走中专,而不是上高中读大学。这在今天看来是一种短视,但那时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思想驱动下,我在考取高中之后,被父亲从高中校园拉回了家。复读了一年,第二年通过了预选,但是因为我第一年考取了高中,被直接赶回了家。因此,初三我一共读了三年。这在今天或许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但是在我,今天回首,我恍然发现那让人煎熬的日子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我们的校园非常小,只有两排平房和一个院子。我们每天在教室里挥汗如雨,从早晨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寝室。生活的单调乏味,简直到了让人有些窒息的地步。也许真的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吧,那时的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早读之后,打饭的时光是最畅快的。下课的铃声一响,伸出来的脚立即弹了出去。我们进行着激烈的角逐,看谁在第一时间里争到窗口前第一的位置。虽然打的稀饭能够照见人影,馒头小的一口就能吞下去。但是,捧着那热气腾腾的稀粥和馒头,每个人的脸上还是露出开心的笑。这笑可不是对着食物来的,而是奔着自己在竞逐中获胜的得意。
晚饭之后,课外活动也是惬意的。那时的校园没有围墙,出了校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菜地和稻田。田野里一年四季都有着美妙的风景,尤其是春光明媚的日子。田野里,高低错落的是金黄的油菜花,油绿发亮的是青青的禾苗。小鸟在其中起落,蜜蜂在其中狂舞。我们呢,蜜蜂一样,携着一本书,一个个地站在喷香明亮的菜地里,静静地看着书,想着小小的心思,或追逐打闹着。跑出了老师的视线,没有了紧箍咒的桎梏,我们就像一群快乐无忧的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
晚自习之后,回到寝室,虽然看书写字的时候多,但是最让人难忘的却是我们游戏的时光。考试考得不好,跑到升金湖吹风,对着湖水长啸,尽情地倾吐着心底的郁闷;抢到一本《芙蓉镇》,一夜不睡觉也要看完,不然心里老是惦记着胡玉音怎么样了;抄到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歌词,大家一起站在寝室里引吭高歌,闹得隔壁的同学跑到老师那里告状,被罚在北风中吹了半个小时……
那时,我们虽然都在为前途拼杀着,但即使紧张到窒息,也不能淹没我们对美好的追求。徐从宏是一个“画家”,一幅作品被市里报刊选用了,在学校里名气陡增。于是,墙报上的插图就成了他的专利。大家谈理想时,他说将来报考美术学院。那想想是不是很美?周国政是我们班的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多次被老师在班上表扬,大家对他的文笔佩服得不行。他也大言不惭,看我什么,看我,我将来也是中国的托尔斯泰。托尔斯泰?那也远了点吧。周小寿小小的个子,但是他却有着一个“大”梦想,那就是拥有一张自己的台球桌。那时,虽然没有丁俊晖这样励志的人物,但是他只要有时间就钻到台球室摸摸球,不知道因此被老师揪住了多少回。虽然他经常被老师批评,但是他却说“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这些同学当中,恐怕只有我最没有出息了,每天不温不火的,跟着老师的后面转着,只是期望着能跳出父辈艰难的生活。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时间老人给每一个人一个完整的生活。毕业之后,徐从宏学了家电维修,现在成了一家电器销售公司的经理,那昨日的画恐怕早就飘进了岁月的烟尘里了吧;周国政北漂成了一名编辑,但是很快就辞了职,现在成了职业撰稿人;周小寿没有做成球星,却成了一个木匠,在北方某城市生活;而我成了一位教师,每天面对着一双双探望世界的眼睛,倒是每天写着文字,记录着过去和今天的生活。
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今天,站在这奔流不息的水边,回望昨天生活的时候,我恍然发现我们真的如蜉蝣一样渺小,落花一样无力。尽管时间供我们选择的道路很多,但是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的余地。一条路走过了就过去了,再也没有机会回头,我们只能别无选择地走下去,就像蜉蝣,就像落花,只能把自己交给流水。面对着滔滔而逝的东流水,我们最多是回一回头,看一看自己的来路,看看它有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年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