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我还认为听书不如看书,可能错漏过多,同时理解上也会出问题。感觉上应该是看书更容易理解抽象和复杂的内容,听书会差很多。转眼间我也听了快一年时间,实践改变了我的观点。
先说结论好了,我现在认为这两种方法都差不多,看书的效率要更高一些,因为眼睛可以整行阅读,可以跳读,但是听书达到2倍速度之后,想要再提升就变得很困难。看起来用眼睛看书要更“正式”一些,用耳朵听书要更“随意”一些,原因是听书的时候人往往还可以干点别的,看书则占用了眼睛,只能面对书本。因此我早先就有一种成见,认为听书不够专心。
但我做了一个实验,去找来一份介绍入出息念的练习指南,也就是教人如何观察自己呼吸的指南。文本不长,可能2-3万字。我前后看过十几遍,然后又听过十几遍。对于一篇文字而言,这样的阅读次数应该可以让我掌握全文了吧?并没有,结果让我对自己感到相当悲哀。
无论是第五遍还是第五十遍,无论是看的还是用听的,几乎每一遍我都能发现新鲜的内容,惊奇地问自己:咦?不可能吧?怎么这一句我根本没印象?听到一句新鲜内容的时候,我回去翻看原文,发现没有视觉记忆。看到一句新鲜内容的时候,我回去重播原文,发现也没有听觉记忆。我突然对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信任起来,觉得它们肯定在工作的时候偷奸耍滑,并不曾时时在线。
如果两种阅读方法的结果有很大差异,那么的确可以说彼此存在高下。但是从错漏的发生率来看,其实两者都差不多。站在我的角度,我以为的全心全意看书其实不成立,我以为的三心二意听书其实效果并不差,那计算下来,听书我应该是赚的。因为同样是三心二意记不住,起码听书的时候我还额外做了点别的事情。
于是我想,我对看书的支持与肯定,对听书的怀疑与贬低,多大程度上是源自我明察事理,多大程度上是源自先入之见?恐怕更多是因为后者。因为我从小就是从看书开始阅读,那时候没有什么睡前故事,广播里的长篇小说连载也少,看书差不多算是唯一的阅读方式。我习惯于看书,久而久之之后,就把其它的阅读方式打入另册,认为不够正式,不够严肃,不够专注。
通过实验证明,真正不正式不严肃不专注的是我,而不是阅读方式。我对自己的阅读能力过于自信,远远超过我的真实能力。在看书和听书之间,我人为制造出了一些对立,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以此表现我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自然要厚此薄彼,己是彼非。
事实上,听书对我还有额外的帮助。长期阅读我文字的人应该很早就发现,我存在着轻度的阅读障碍。如果没有Google的帮助,我很难复述原句,所以我很少引用名言。如果出现三字以上的外国地名和人名,我很难按照正确顺序拼写,芭堤雅和芭雅堤,阿那亚和阿亚那在我这里没有多少区别。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此怀疑自己大脑中的存储单元有轻微故障。后来经人讲解,才知道这就是最基础的阅读障碍症状。阅读障碍不是不能阅读才叫障碍,而是对文字符号处理上有问题。
听书改善了我的阅读障碍(姑且就那么说吧,弄得很严重的样子,还得起个医学名词),因为在听觉上形成的记忆和视觉记忆不同。起码听觉上顺序是正确的,回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也就是正确的。顺带说一句,芭堤雅的问题我在多年前就已经解决,解决之道是靠朋友们的旅行和聊天。当他们在聊天中提及“芭堤雅”次数足够多的时候,我就有了深刻记忆。等我开始写字,拿不准应该写哪一个字,只需要在心中默默回忆他们的话语,很快就记住了正确的顺序。
如今想起来,觉得我对读书的坚持在实践层面上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在这世间应该有许多想要阅读,但是又倍受阅读障碍所苦的人。因为看到我的偏好,也许会对他们产生影响,硬着头皮去看书,平白受了许多苦。然而这件事情本身存在着很简单的解决方法:看书有障碍,那么就去听书好了。道路都是道路,只不过总有人把自己正在行走的道路视为最高最好,那是人的问题。
通过听书这件事情,我个人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复读。通读一次不等于读完,距离完成还遥远得很。我得到的仅只是一些文字光影,理念的碎片,以及“我已读完”的概念。我个人的理解,和原作者的表达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距离。我以为的理解,并不算是到位的理解。反复阅读是一个不断修正完善的过程,尤其是对于阅读那些好书而言,这是非常值当的一笔个人投资。我发现,读的次数越多,就越感觉到这本书价格便宜。
现在我把自己的观念转变写在这里,希望对你有所帮助。从今往后,你愿意看书就看书,你愿意听书就听书,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偏好。你愿意读纸书就读纸书,你愿意看电子书就看电子书。甚至,你愿意读文字就读文字,你愿意读他人读生活,那么就照直去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