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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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凭窗而望,雪花万点,从天而降,忽急忽缓,恰似万千白衣仙子,翩然起舞,舞姿曼妙的雪姑娘,引领着我的思绪,将我引至那曾经走过的往昔岁月。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冬日,一夜飞雪后,茫茫大地,银装素裹,朔风凛凛,阵阵凄寒,路上罕有人迹。我正在中关村单位的宿舍里看书,忽然听到敲门声。我跑出去一看,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门外站着母亲,后面跟着父亲。母亲头上裹着灰色毛围巾,身着黑色短外套,脸已冻得通红。在高度近视镜后,明亮的眸子,传递出见到儿子由衷的喜悦。从父母家中到我这里,要乘近两小时公交车,又是三九严寒,又逢大雪阻路,二老相互搀扶,一步一步自己找上门来。我赶紧让他们进屋。母亲拿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她亲手制作的小菜:黄豆、玉兰片、火腿丁和雪菜。她放下手中的毛衣等御寒之物,看我没有什么异常,叮咛了几句,就与父亲踏着积雪,原路返回了。望着他们在风雪中,苍老的、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中真有一番无可名状的滋味。六十个寒暑,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自然经历了许许多多,但这一瞬间,却永在眼前。  上个世纪末,年逾八旬的父亲,沉疴不起,带着对我们的无限眷恋之情走了。父亲走后,坚强的母亲回到家中,就再也没下过楼。2002年冬,母亲受寒致病,先是呕吐,继而不起。我见状,要送急诊。母亲坚持说:不动。我只能从命,但又忧心如焚。就这样,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没有进食……渐渐地又能进一点流食,慢慢地能扶她坐起。母亲靠着顽强的毅力,将死神赶走,又恢复了生气。她好起来后,脸上泛着纯真的笑意,对我讲:“心想要是自己走了,就剩下儿子一个人了。”下面的话,她没有讲,但我懂得了母亲那颗眷恋的心。这真挚的母爱,正是使她能战胜死神、重获新生的力量源泉。病卧在床,病势危重,不是想到自己,而是放怀不下儿子。翌年她因骨折住院,检测心电图时方知,当时病因是心梗,陷入危境。一边是庸子束手无策,一边是母亲临危不乱,每忆及此,我便感慨万端。  母亲坚毅的性格与她早年革命生涯的磨砺有关。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的思绪又飘忽于千里之外。  滔滔黄河水,巍巍太行山,浓郁苍翠的太行山东麓,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名叫沙河村。村边一孔看似平常的窑洞,当年却是红色电波之源,那里也是母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窑洞一分为二,一半归千里转移至此的陕北台,另一半则属邯郸人民广播电台。正是在这简陋的窑洞里,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中,在萧风同志的带领下,母亲与纪清等人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将一篇篇振奋人心的捷报、一份份惊敌贼胆的文稿播发出去,她们的声音清新悦耳,质朴豪迈,响彻祖国大江南北。  和平岁月里,母亲曾回忆过当年的点滴。因为她是播音员,为保证播音质量,每天有一个鸡蛋,已属优待,仅此而已。还有一种“优待”人人有份,那便是夏三虫,尤以臭虫为甚。物质匮乏,生活艰辛,然而心情却很愉快,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相亲相敬,心中充满了对新中国的渴望,祝祈没有压迫剥削的新社会能早日来临。母亲还曾讲起一段轶事:她牺牲休息时间,一针一线为父亲做了一双棉鞋。而在大雪纷飞的冬夜,朔风呼啸,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身上披着厚厚的雪花肩上却背着那双新棉鞋,脚下仍穿着单鞋,因为天冷冻得瑟瑟发抖……母亲笑了,说父亲太傻,而我却明白了什么叫情深意长。  岁月荏苒,转眼将至1949年。淮海战役战事正酣,胜利在望,捷报频传。围歼黄百韬兵团、围歼黄维兵团、围歼孙元良兵团……“将革命进行到底”“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的胜利,这一点,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她们的声音洋溢着喜悦,充满了激情。从惊心动魄到摧枯拉朽,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宛如大地回春的惊雷。  去年岁末,母亲因肺部感染复发进了抢救室,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垂顾。年初在最寒冷的时节,母亲带着对儿子的无限惜别之情,走了。  光阴似箭,已近一年,生为人子,此时此刻,所能做的,唯有时时想念一下母亲。用她的话说:“和儿子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快乐。”忆母最忆两情深,滴滴点点在我心,欣欣笑影常相伴,天上人间不可分。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严冬数九,朔风凛冽,寒梅却傲然勃发。折一枝寒梅,书一首陆放翁咏句:“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奉献于母亲灵前,是虔诚的祝愿,也是永远的纪念。  寒梅枝堪折,水仙吐清芬  冰洁香遗远,朔风送慈亲  天涯有牵念,寰宇驻清音  无论去与留,皆为断魂人  落寞凄雨途,潸然泪沾襟  窗外,飞雪依旧,纷纷新雪,洒落大地,带给人间,无言却也是无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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