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上过学,出嫁后虽参加过扫盲学习,但最多是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18岁参军到了邯郸,那时没有手机电脑,我和家里一个多月互通一封信。父亲在外打工,写信任务自然落到母亲身上。母亲每次收到信,总要拿到村头退休的石老师家,请石老师念信、回信。母亲说一句,石老师写一句,写好了石老师从头到尾念一遍,有要补充的就写在下面。母亲来信内容多是全家平安,家里过得很好之类的话。每月寄去信后,我扳着指头盼着回信,时间差不多了,就常到传达室询问。如果有信,会很高兴,一个人躲到营房边的小树林里拆开阅读。读着母亲的来信,就好像母亲来到了自己身边,特别亲切。
我同母亲一月一次的通信,持续到第二年春季,我记得清清楚楚是阳春三月。过了以往收信日子好多天了,还没收到母亲来信,猜想是不是春耕忙得顾不上。可又过了好多天,还是没有,我有些担忧,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敢多想。我又写信催促回信。终于来信了,刚出传达室我就迫不及待打开,信的正文只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字:“一切都好。”我有点失望,盼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只写四个字,不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连三个月,母亲的信就只有“一切都好”,莫非家里有事瞒着我,莫非……好在第四个月的来信,又和以前一样了,信里只说前段比较忙,信写得简单。我对母亲“一句话书信”的疑团,终究没能解开。
退伍后一次同父亲喝酒,终于解开了多年疑团。原来这几个月石老师生病住院,母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代写。我的信一到,母亲就叫邻居家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给她念,虽念得不流畅,但基本意思能听明白。可写信,邻家小孩就不会了。我去信催促,母亲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于是自己写信。开头结尾石老师教过她,再加上有我的信作参考,这还好写,可中间的内容母亲就犯难了,她想到了用“一切都好”四字高度概括。这里面,“一”字母亲会写,“都”字在年历上找到了,“切”和“好”字母亲不会写,怕别人笑话,机灵的母亲问人,要记账,“切草”怎么写,别人给她写出来,她记在心上,赶紧跑回家写在纸上,端详比划大半天,“好”字也是这样学来的,她终于写出了“一切都好”。
听了父亲的话,我的眼泪潸然而下。是啊,一个不识字的母亲,为了给儿子写信,竟然如此用功学习,多么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