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母亲不停的擀着面皮儿,“快的很,一会儿就好。”
我是不大想让她忙的。年的味道还没有散尽,平常的生活也那么好,吃饺子已经不是什么诱人的事情了,况且也不希望一家人因我而忙。
母亲捶了捶背,又把弄好的皮儿放到我身边,看看我已经包好了的饺子,高兴地说:“真是长大了!看,你包的饺子越来越好看了,小时候”,母亲独自悠悠的说道,忽然有些伤感,低声叹道:“看妈妈都有点供不上你了。”
“妈,我给您捶捶背吧。”我轻轻地把她拉坐到椅子上,眼神禁不住落在母亲身上。我多久没有仔细的看母亲了:岁月的风霜无情地漂染了她浓密的黑发,时间的双手在母亲的额头悄悄地刻下一道道抹不去的印痕,往事历历,在时间丝线的穿引下,无数的记忆碎片连成了美丽的珍珠,不断的浮现在我眼前;岁月滴滴,在生活的调色下,和成朴素但动人的曲子扣响在我的心弦。
在小的时候,我的确应该是一个调皮,不懂事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变了个样子,母亲经常在爸爸面前怎样说,仿佛也在回忆一件有趣悦心的往事,神色平静。而我知道这是因为母亲多么的包容,把那些不快的东西像轻丝一样拂去。小的时候家里的条件是现在的人们无法用常理来想象的,就像二爷说的那样要数着米粒过日子,不到逢年过节是甭想改善生活的,对饺子的感情是一直要盼到春节才能终结的吧?那时的我总是嘴馋,一天不知道哪阵风刮到整天疯玩的我的耳朵里,说韭菜鸡蛋饺子好吃,我就闹着要母亲做给我吃。这当然是不合常规的要求,父亲不同意,而且气的举起巴掌要挥我。母亲赶忙拦着:“你打孩子干啥,谁不想能够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呢?”
于是,东家一把韭菜,西家一个鸡蛋,母亲就这样为我东挪西凑的忙碌起来。当我吃完那仅有的一碗饺子时,她会心的笑了,抚摸着我毛茸茸的头说道:“孩子长大了就天天吃饺子,妈做给你吃。”
时间的脚步一刻不停的奔跑着,母亲的饺子也越来越好吃了,薄薄的皮儿,鲜美的馅儿,型如月牙或状似元宝,素的荤的:母亲练就了一手包饺子的绝活。然而,有一种情丝在我心头总也挥之不去,那碗饺子是最好吃的。虽然朴素却含着母亲的宽容,我想。
母亲又起身要擀皮儿了,我拿着皮儿,却没有办法走出对往事的回忆。
外婆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是去年的秋天吧。成熟的庄家都渴望着走向打谷场,而我的外婆却病了,是中风。
不能看着农家人忙了一季子的收成都散落地中,当然更不能看到生病的外婆无人照料,大姨和母亲就轮换照顾。疲惫了白天的母亲从地里回来,草草地吃几口饭就守在外婆的床前。
大雁还未来得及南飞,树叶还没来得及金黄,可外婆的病加深了:她不再认识我们,而且心情不好,总是无缘无故的生气,随意抽打触手可及的东西,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劳累一天的母亲本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的,然而不能。看着外婆的情形,我看见母亲曾伤心的落泪,她何尝不心疼自己的母亲啊?
有一天的深夜,我忽然听见厨房有声响,爸爸告诉我,原来是你妈在做饭。那时你外婆突然要吃饺子,你母亲就深更半夜的,母亲把饺子送到外婆的嘴边,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小心的擦拭溢出的汁液。我想象着母亲的一举一动,这多么熟悉啊,我不就是她这样把我喂大的吗?
出了新年,母亲就隔三差五的回小舅家去看望外婆。洗脏了的衣物,当然还要做那熟悉的饺子。你外婆吃饺子的时候是清醒的,有时会拉着我的手满意的笑,是夸奖,还是幸福?总之是一种他们才能够理解的深情。
“愣着干什么?”母亲推推我。
“哦”我一惊,“妈,我在想你包的饺子越来越好吃了。”
“傻孩子,学会油嘴滑舌了。”母亲笑着说,继续的擀起了皮儿,动作明显轻快。
我合上日记本,默默地回念记下的片段。夜色停泊在窗外,也滴进屋里,我的心浮起在这夜色的海洋里,不断的浮现出母亲她擀皮儿的情形,嘴角荡漾着微笑。
一阵风悄然吹来,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饺子的香气,是母亲用无私的皮儿包裹真情的饺子才散发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