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并非干瘪单薄的客套敷衍,而是推己及人的周到和体谅。
先说说两起我亲历的事——
上世纪80年代,我曾多次造访陈伯吹老先生,交谈时,他常会说一些谦辞,诸如“拙见”“赐教”。每次握别后,他总要起身陪着送我出家门,连连躬身,微微挥手目送。如此待客之礼,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后辈何以克当?我与钱君匋老先生也多有交往,一次致函,在信封上用了一个“展”字,当时我觉得这个“展”字比“收”字新奇;没想到,后与老先生面晤时,他拿出这个信封,严肃地说:“对长辈不能用‘展’字,这是不恭敬的,应当用‘启’,倘若再尊重些,就用‘敬启’。”我为自以为是而汗颜。
作为礼仪之邦,我国传统文化颇讲究礼数,如诸多的传世家训中都有教诲礼数的元素,我们常在留存甚少的家族祠堂大门见到高悬的巨匾,写着“诗礼传家”四个大字。我记得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祖父就谆谆教导我:“问人姓名要说‘贵姓’,称自己要说‘鄙人’,赞美别人要说‘高见’,无暇陪客要说‘失陪’……”讲礼数,似乎成为传统文化在社交上的一种体现。
时代的变化,时尚的流行,社交方式也随之异化,外来用语的普及,尤其是网络词汇的冲击,使得世代传承下来的礼数式微,甭说年轻一代对礼数茫茫然,就是其父母一代对礼数使用的频率也是直线下降。现如今,人们热衷于刷存在感和博人眼球,重“己”轻“群”,想方设法彰显个人出众的地位、超群的见识,那怕存有水分和虚幻。谦恭自抑、尊重他人的礼数不说“落伍”,也早已是渐行渐远,日趋淡忘。
有人认为礼数是“客套”,甚或是“虚伪”,其实不然。先贤提倡和坚持礼数,不仅仅是为了恭维对方,尊重他人,更在于这种自省的谦恭时刻提醒着自己:切莫自视清高,做人低调,为人实诚。礼数并非干瘪单薄的客套敷衍,而是推己及人的周到和体谅。它考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情商,还是丈量一个人善良的标尺。
可以说,礼数犹如一张没印文字的名片,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反映着他的家庭背景、所受教育、过往经历,显示其内在的素质与品行。
“知书”和“达礼”,构成教育的两个方面,书本知识和现实教养(礼数乃是教养的一种载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固然亟需知识的培育和积累,但其修养、人品、胸怀、学识才是具有根本意义。因为教育的核心是培养人,而不是光灌输知识。不懂礼数的人,往往在教养方面有“短板”,也是与当今倡导的精神文明格格不入的。
原创:沈栖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