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开了吧?缤纷的节日还不曾远去,松枝搭起来的牌楼隔不了多远就蹲着一座,色彩斑斓的吊挂顺着风徐徐飘荡,街巷里弄俨然一派节日的浓烈。可是,在牌楼旁,在妍妍的吊挂下有哀乐声起,一袭素色的人流绕着一付米色的棺椁一圈又一圈,棺椁里躺着我的叔父。他在节日里离开,埋进了春天。
叔父大半辈子操办着村里的红白喜事,父亲往生时便是叔父一手经办,过后听村里人说,他每每念及我的父亲,都会蹲坐在田间地头伤心得痛哭流涕。对于叔父我们兄妹更像是对待父亲一般的敬奉,在他临终前却没能最后见他一面,没能听他留下片言只语。叔父为人处世和风细雨,下葬那天气候温润,像极了他温和的性情。
叔父是干不动活,吃不下饭才去医院做的检查,诊断结果已是肝癌晚期,走着进去抬着出来,前后不到二十天的功夫。在这期间大伙都瞒着他,听说依旧一直惦念着我病重的母亲,年前便想来看母亲的,终是力不从心,他始终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在我母亲的前面。
去年母亲几度病危,多亏有叔父里里外外托着底,我兄妹心里才不至于太多的迷茫,如今叔父不声不响的离去,愕然大大超越了心中的悲痛。
在叔父灵柩前一如当年在逝去的父亲跟前,人反而异样的冷静,我的泪水总是无法喷薄而出。
叔父年幼的孙女、孙子赶回来,孙子哭喊着寻找他的爷爷,孙女坐在灵棚内任凭大滴大滴无声的泪珠洒落在手臂上,膝盖上……
表姐拍着棺木喊着她的舅父,涕泪交织。她一边在心里喊着她的二丫头吧?三年前她年级轻轻的二女儿便患了胃癌,去年冬天撒手而去,留下十二岁的孩童……
在外地的堂兄两年前心梗猝死,他家儿子去年竟然也在部队上牺牲了……
人有时候很是冷漠吧,比如现在的我,恰如冬日里的荒寒,没有悲伤也没有泪,我只是在听着,听关乎生,关乎死,关乎生命脆弱,世事无常……在叔父的灵柩前我只是听着。
叔父离世的消息传来时,女儿已在四季常青的岛上着落,我在高速公路上穿梭,公路旁排排树木跟零星鸟巢簇拥着退出视野,雾气浓重,之外的事物一概苍苍茫茫。
进得检票口,女儿就淹没在人流里了,走出第二航站楼我一任泪水洒在晨风里。绕着天桥走完一圈,回头见航站楼处灯火辉煌,以为家乡的节日远远地落在车后了,可是航站楼外大红灯笼挂了一串一串,天桥、停车场的车灯在晨曦里明明灭灭。
年假回来,女儿几个同学聚一起,说起她小学一个女同学。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初中毕业就去打工,去年未婚先孕,隆重的婚礼没有,像样的婚房没有,奶奶戏亵孙女说:就看见一副耳钉,像盯了两个麻子。女儿终于见着她的同学了,还是那样嘻嘻哈哈,只是胖的不成样子,当我说也许她收获爱情了呢!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似乎是很不经意的样子却在摇着头。女儿说:换个话题吧,提起她来就觉心酸。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走出家门,无论远近就步入了社会。“天冷记得加衣,下雨记得打伞”,孩子在不自知的状态下带着父辈的嘱托走向遥远,她尚不明白这向远的旅途更多的时候都要一个人独自去行走了,风和日丽的同时有狂风会袭卷而来骤雨也会瞬息而至,一路上需要谨慎照顾好自己。
一棵核桃树上挂俩个鸟巢,整个冬天往姐姐家走,它就在迎面的土坡上,迎着我还迎着风,稀罕姐姐家能望见鸟巢的卧室,稀罕卧室里那扇窗户。风扬起来,摇摇欲坠的鸟巢透着冬日里的荒寒。
年节时,有朋友要去一处景地,她说:去得不是时候,少了繁花,缺了翠色。我说:却有大片大片的荒寒。她去了,欣然寻回一路寒色。
打春那天,母亲望着窗外的山坡坡:看那一片柳树倒抽出嫩芽了。我认真的望过去:真是哎!说话间我好像真看见绿意萦绕在树桩、树枝、树稍稍上了。女儿煞有介事地紧贴窗户沿瞅着那片林子道:哪有啊,我看不见。女儿还小,不懂得她久病卧床的外婆熬过了数九寒天,期盼窗外漫野都早早着上春色呢。
到底是春来了。有喜鹊在鸟巢边缘盘旋;有如梦幻般的淡绿色的雾气缭绕林间;偶尔有斑鸠的啼声从远处山谷传过来;成群结对的鸟儿从檐头掠过;花叶子在花池中央悄悄地冒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