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哉,石崇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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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在沂南县铜井镇的三山沟村,有一个颇有名气的“石崇崮大院”。它是村里一位名叫武光军的退伍军人,在2016年建设完工的集餐饮、住宿、旅游于一体的写生基地。  石崇崮大院像一幅画,不同的是,它是用浅褐色的石英砂岩做“墨”,用交错纵横的山脉、深沟做纸,用双手做笔,于天地之间绘成的具有自然造化和沂蒙人现代生活特质的画卷。  这幅由原始意蕴和着时代的旋律、诗意和美感的画卷,内容异常丰富。它粗狂中不乏细腻,每一笔提按,都暗含大山的跃动;每一笔轻重,都饱含生命的觉醒,每一处皴、擦、点、染,都溢流着生活的热情和渴望回归自然的冲动。  山道、梯田、松林,石阶、大门、挂灯,屋顶、山峰、星空……这些看似简单的符号,却洞悉了某种规律,解析了乡村文明的构成。  是的,石崇崮大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形象,都闪现着它的创作者的独具匠心和情感的波动。此刻,“作者”用他的“画笔”,细心地、不动声色的把我们从山间公路,引向村巷、山涧、石亭、石碾。继而“画卷”展开,高低错落的石屋、石楼,骤然以一种生命的形状、质地、色彩和气息,冲出“画中”的地平线。随之,石屋、石楼间的空地上变的繁忙起来,杀鸡、宰羊,人来人往……不远处,石砌的锅灶热气腾腾,高高的烟筒冒着青烟……它们以一种静美的动感,或与一树的蝉鸣,或与一群展翅飞翔的小鸟一起,传递着季节的消息。  周围散落墙角的农具、陶器、石器,挂在墙上的黄灿灿的玉米、一串串火红的辣椒,这些通常在记忆的角落里深藏不露的存在,于古朴的意象中,衔接着山里人的辛劳和梦想,充满着生命最初的渴望与欢欣,深藏着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敬意。  穿过石楼,山坡下,一排类似陕北窑洞的山洞餐厅,别有风味。穿过长长的凉爽的山洞,沿阶登上山腰时,随着树枝摇曳的方向望去,可远眺前方“之”字形的公路、高高的山巅、紫色梧桐花掩映下的冒着炊烟的村落和山脚下成群的牛羊。  显然,对于“画面”的经营和布局,“作者”是有着含蓄而细密的构思的,他把大山之中看似正常的生活场景,以直观的方式,把山村种种丰富的信息,直逼人们的眼前。它更像一声朴素而深刻的提醒,让到此写生的画家们走入景中,甚或成为物像的一部分……他们在找到本真素材的同时,打开了审美的境界,同时也找到了一份超然和宁静。  “三山沟”,顾名思义,它是三面环山的。  “石崇崮大院”这个地方,除了山沟里的那条通道和山腰的环山公路外,抬头望去,它的周围全是山,而且那山几乎是拔地而起的。由于山峦的陡峭,四周长满松树的山坡上,有随处可见的奇形怪状的石流。不过那不是泥石流,那些看起来形状有些像“心”字,有些像瀑布,有些像奔跑的小鹿似的石流,猛地看起来,有时又像冬天屋檐下的一串串冰琉璃。那是下雨时山脊排水的通道,它们由大小不等的石英砂岩构成。那些石头已经被水流冲刷的十分干净,那里面不仅没有了泥巴,也没有了沙子。  石崇崮大院周围有好多很有名气的山头,如“虎臀顶”、“望海楼”和“石崇崮”等。我尚不清楚大院主人取“石崇崮”作为这个大院名字的用意,但“石崇”这两个字,已经足以吸引人的眼球了。石崇崮距离石崇崮大院很近,就在石崇崮大院东北方向的不远处……那崮在山顶之上,鼓凸而立。崮顶的四周,是残存的由大小不等的石块砌成的厚厚的围墙。  “石崇崮”这个名字由来已久,但因何故而得名?何时而起名?它与“石崇”这个人有何关联?尚无据可考。但在苍茫的沂蒙大地上,“石崇崮”这个名字,的确是一个象征着生命意义的符号,时常闪烁跳跃在历史的尘烟中。  多少年来,“石崇崮”这个名字,始终是山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石崇这个人,那是山里人津津乐道的。石崇的富有,路人皆知。但这一切,自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石崇的靠山贾谧被杀,石崇被免官,并被司马伦部属孙秀设计,抄家流放后,就已灰飞烟灭了。但是,历史上的另一个“石崇”,一个文化的石崇,文人的石崇,却以一篇《金谷诗序》,让今天的我们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历史温热的性情,以及从中溢放出的灵动、真实和洒脱。也许正因为这样,哪怕在这偏远的山沟里,石崇这个名字,在山上山下,在田间地垄,在农人的目光和炊烟中,推生出一个个从遥远的历史中走来的故事。  石崇与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故事暂且不论,但文化的力量已经可见一斑了。相信但凡读书之人,大多对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印象很深。有这么一天,张岱在大雪之后的一个夜晚,划着一叶孤舟,前往杭州西湖的湖心亭赏雪,突然,张岱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他惊讶的发现,那两个人正在亭内煮酒赏雪。雪夜,目光碰撞的刹那间,这不期而遇的时光里,三人来不及细问对方的姓氏籍贯,便一起把酒言欢了……这是一种难得的机缘。一个人的独处,毕竟是寂寞的,三个人,尤其是一众文人雅士的相遇,其中的风雅之趣,是可想而知的。尤其众多文人墨客,在人文与自然交相辉映的境遇中,被一次次催生出的源于心灵的诗文和字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星光璀璨,雅韵氤氲”的“雅集”。其实,石崇的《金谷诗序》,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等,就是在这种氛围里产生的。  历史上的石崇,他的可贵之处,不在于富,而在于他以文会友,并借以抒发情怀的文人气。史载:元康六年,石崇在他的私家园林金谷园举行了一场盛宴,被邀请者有苏绍、潘岳等30多位名人雅士,他们饮酒作诗、挥毫泼墨……其情景可从石崇《思归引》中窥见一斑,石崇在他的《思归引》中这样写道:“登云阁,列姬姜,拊丝竹,叩宫商,宴华池,酌玉觞”。宴后,石崇把来宾所赋诗篇录为一集,即《金谷集》。就是因为这次聚会,石崇写下了著名的《金谷诗序》。至今,石崇《序》中的“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之属,莫不必备。又有水碓、浴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如今,位于三山沟的“石崇崮大院”,汇聚了众多来自不同方向的文人墨客……前些日子,我们和画家许嘉鸿兄有个约定,待天气预报有雪时,我们两家提前一天入住石崇崮大院,在石崇崮的吟雪亭内,也来一次“吟雪亭赏雪”。到时,也许会与一众有缘人不期而遇的。  石崇崮大院的总经理武广军,是个年轻有为,有闯劲儿又仗义的人。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潜意识里,能称上“总”的大多是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但在沂南志华大厦一间写字楼接受采访的武光军,个头不高,板寸头,戴黑框眼镜,简单的一身休闲装,运动鞋,身材偏瘦,皮肤天然小麦色,如果不说是七七年生人,真以为是个八零尾巴上的半大阳光小伙子呢。  武光军办公室的陈设简单而考究:老船木的茶桌,浑然天成的根雕古董架。一开始,我们被茶桌上一块有着草状印迹的石头所吸引,武光军说: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是家乡三山沟的一种石头,这上面是天然的海草的化石……  三山沟是蒙山山系的东大门,走出三山沟,向东不远处就是沂河冲积平原了。有人说,三山沟的沟,是洪荒年代造山运动时,地球大合大开后形成的。并形容说,如果把三山沟和通往山外的山沟两面的山脉合拢,山沟两边锯齿状的山坡是相互吻合的。也有人说,三山沟本来就是海沟,三山沟大风门山顶上的大石棚,就是海水冲刷形成的,那些石头上留有清晰的海浪冲击的痕迹。是的,当你翻越这连绵不断的一座座大山的峰峦之后,你会真切的领悟生命的律动和瞬间的生死变灭,并隐约感受到亘古洪荒以来,每一次的重来与离去的声音的。  武光军,三山沟——大山里的调皮孩子。他在这里出生、长大。贫穷、交通不便,是武光军小时候对家乡的最初记忆。那时村里根本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与外界相连的除了崎岖的山路就是铺满鹅卵石的河滩,出门全靠步行。  上世纪80年代,联合国粮援项目德国专家来三山沟考察时,给出的结论是:不适宜人类居住。武光军的父亲武如庆兄弟四人,排行老三,因为人口多,刚结婚分家那阵儿就分了300多元的账,300多元在上世纪70年代末,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武光军记事儿那几年,他们过的是捉襟见肘的日子。武光军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别说积蓄,连温饱都成问题。那时他们家和大姨家一河之隔,母亲经常去河北边的大姨家附近推碾,末了,大姨总会慷慨的舀下几瓢子地瓜面、玉米面给他们,年龄渐长,他才知道,那叫“接济”。但父母并不安于现状,靠山吃山,他们在山坡上垦田,种粮食作物,栽果树,刨树墩子,尽管一车树墩子才换几毛钱,但父母还是靠他的韧劲和坚持把苦日子过出了甜滋味。  母亲个头儿不高,却用她瘦小的身躯为这个家支起了半边天。记得有一次他去接应在山上刨树墩子的父母,只见母亲从山上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原来是和父亲抬树墩子时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父亲不语,而小小的他却第一次落泪了,更在心里暗暗许诺:我一定要走出大山,让父母告别这样的日子!  尽管条件艰苦,但小时候的武光军还是在这天然的山野溪流中尽享童年的乐趣,用武光军的话说,就是那时“可九天揽月,也可五洋捉鳖”的。那时他和哥哥在离寨子水库不远的树仁里小学上学,每当放学或周末,下河摸鱼,上崮顶撒欢儿。村里的崮很多,“崮”是当地一种独特的自然风貌,虽然上面平坦,但四周都特别陡,天*爱玩儿的他不知道到攀爬了多少次,大人口中的嘱咐也成了耳旁风。  山村大年除夕的夜晚是美好的,武广军告诉我们,他印象最深的是除夕之夜和小伙伴们一起,打着灯笼,到每家每户拜年、包水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这些童年的记忆,依然在他情感的空间持续回旋,不肯散去。  武光军小学快毕业时,父母靠多年辛勤的积累,已经还清了欠债,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后来父亲进了村委,还管理着村里的磨面房。印象深刻的是,每到秋末冬初就要提前囤碳,父亲用木头小推车,去几十里外的沂水去推碳。那时都是走山路、河底,山道蜿蜒起伏,寨子水库的陡坡是必经之路。父亲愣是用他那百十斤单薄的身躯,挺身而过,三四百斤的碳块,一个人弓身冲了上去。  父亲是个沉默的人,又是一个细腻、温情的人。孩童时,哥俩每到周末都能吃上父亲买回家的锅饼和冷肉。从小学到初中,每个冬天的早上,都能吃到父亲亲手煮的面条。父亲总是在前一天夜里切好葱花,把煤球炉搬到床头。早晨天还蒙蒙的,随着“嗤啦”的声响,葱花下锅后,整个堂屋便被葱花面条的香味笼罩,想来,那是天寒地冻的冬日,童年中最温暖的一件事儿了。  武光军从小就佩服父亲。父亲小时候没条件上学,目不识丁,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却是一本活账本。三山沟村,当时是个有一千四五百口人的大村,村里的往来账,都清清楚楚的记在他的脑子里,不管牵扯到哪家的账目,他都能一口喊出来。  1993年,有着体育特长的武光军,成为了沂南五中的第一届学生,开始了高中求学路。武光军骨子里调皮,体育方面出类拔萃。他在学校110米栏中长跑比赛中,连续保持三年第一的记录。但所有的平静还是被一次意外打破。那时临近期末考试了,不知谁提议说去偷试卷,后来就演变成了他给把风,同学进去拿试卷。后来东窗事发,出于仗义,武光军竟然替同学顶了包。结果还好,学校仅给予武光军记过留校察看的处分。  学校通知父亲来学校,带他回家反省两天。那天,父亲是骑车来的,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武光军低下了头,有愧疚也有忐忑。但父亲一句话没说,更没打他,而是一路沉默。回家途中,路过留有东汉凤凰石刻的那个地方,父亲下了车,抽了几支烟,接着继续骑车载他……武光军说,那条路是他十几岁以来觉得走的最长的路,而父亲一路的沉默,更是对他无言的教训。  那个年代祖祖辈辈觉得最有出息的不是求学,就是当兵了。96年武光军高考失利,在父亲的建议下,19岁的他开始了戎装三年的军旅生涯。山西晋城,位于山西省东南部,晋豫两省交界处,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河东屏翰、中原咽喉、三晋门户□的美誉。也是华夏文化发祥地之一。晋城距沂南有600多公里的路途,尽管武光军从小调皮,但千里迢迢远离父母和家人还是第一次。刚到新兵连,崭新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严格的训练模式。武光军经历了短暂的不适后,以良好的自身条件,在众新兵中秀出班行,脱颖而出。新兵连第一个月就下连,成为总政治部的一名打字员。那时电脑还不普及,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电脑,但武光军想,作为一名新兵能得到部队领导的赏识是多么的荣耀的一件事,又怎能落伍?于是他去部队图书室借来电脑方面的书籍,废寝忘食的开始学习打字,慢慢的由最初的一分钟打十几个字二十几个字到后来的六七十个字,经过不到一个月的学习与摸索,竟然创造出一分钟/140个字的佳绩。由于头脑灵活、干活勤快,班长、干事表扬多了,自己学习的劲头也上来了。于是,连队的电脑维护、摄影摄像、电影电视转播、电影放映、板报设计等全都纳入他的麾下,慢慢得到部队领导认可与器重。  不上进的灵魂都是苟且。在部队的日子是充实而又枯燥的,为了得到更好的发展,在连队领导和父母的支持下,到部队的第三年,武光军决定考军校,赴河南洛阳学习深造。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支持他学习,父亲在家把养了几年的牛也卖了,为了卖个好价钱不惜步行到十几里路远的大集,因为途中牛受到了惊吓,拼命的往外挣,以至于父亲扣在大拇指上的绳子环儿整个360度旋转,指甲转到了手指肚儿那里,时间久了,手指甲就长在了手指肚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武光军每次看到父亲右手大拇指那“不一样”的手指甲,心里还会泛起一股酸楚。由于底子薄,在紧锣密鼓准备了几个月后,武光军还是与军校失之交臂,尽管惋惜,但日子还得继续。在军旅生涯的最后那段日子,所在连队总装备部开赴远在晋城郊区的一个山洞。  1999年11月武光军退伍,退伍后的他被留在山西省晋城国棉厂设备保障部工作;2001年5月武光军回到临沂,他先后在预制厂、板材厂、杀虫剂厂打工,后在夜市摆小摊、开出租车;2006年7月应聘翔宇集团东风本田4s店驾驶员;2007年3调任翔宇集团总部驾驶员、办公室副主任;2012年2月任中国农业银行临沂分行合同驾驶员。  人的生命也许有一种冥冥中的因果,那生命仿佛一粒种子,它会以最恰当的方式来成就自己的。武光军回家了,他怀揣梦想,在这个生养他的山沟里,看着树木生长,群鸟飞落,野兔行走,溪涧奔涌,太阳出没,月亮圆缺。他以石崇崮大院为基点,沿着新修的山道,走进林间的小路,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一步一步的登上石崇崮。

  【编者按】:回归大山,回归本真和朴实,是一种厚积薄发的升华,是一种伟大的创造。灵魂归宿处,能洗涤万千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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