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中储有许多瓢子的镜头,1954年田永财大哥家砍高粱时,我曾到他地里看过,想帮忙,其实,一个小孩子没帮上什么忙。但善良的田大哥回家后,却隔墙递来一大瓢小米绿豆饭,我喝了好几顿。1958年,各村社员都吃食堂时,许多社员端着水瓢去领饭,周佩生二哥弯腰用瓢子接饭的镜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社员们外出打水库、出伕(出去干上级安排的活称出伕)时,用水瓢领饭、吃饭的镜头,也常在眼前显现。1969年夏,听到东院的二嫂在哭,我急匆匆赶去询问,她说:“老李(1)给的小水瓢很好使,她两个兄弟刚才闹仗,一摔瓢子就跑,把瓢子摔裂璺了……”可见二嫂是多么珍爱瓢子,瓢子被摔裂璺了,她就疼哭了。我安慰了她,并劝她说:“孩子是急着跑,顺手摔下了瓢子,不是故意要弄坏它。咱再用麻线把有璺处缝上,还可以照样用……” 现在,在广大的农村,自然有许多人依然使用瓢子,随子女搬进城里的老人们也还在继续使用瓢子,盛粮食的瓢称干瓢,盛面的瓢称面瓢,盛米的瓢称米瓢。用瓢子舀面、舀米感觉很方便,若使用茶缸、快餐杯等东西舀,总感觉不习惯、不得劲。 望着老伴拾回的这4个瓢子,我想起许多事来:1968年12月,还在**中,当时山东的负责人王效禹搞“极左”,决定下放全省小学教师,要求在年底前全部离开原岗位,都回自己的老家。理由是便于教师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便于加强贫下中农对教师的管理和改造。并曾传达:1969年暑假后,小学教师就不再领工资,不再吃国库粮,改为记工分、吃生产队粮。我们也就做了在农村干一辈子的打算,曾买了粪筐,粪叉子,有空时到村外拾粪……就是这一年,院里出了一棵葫芦,我考虑到以后长期在农村了,考虑到结了葫芦后的许多用处,就注意了勤浇水、多施肥,葫芦长得非常茂盛。有一股秧爬到邻居家去了,在他家结了一个葫芦,我说送给他了,他家非常高兴。在我家的秧子结了两个大葫芦,都非常好看,成熟后,请人给锯成了4个大瓢子,想着以后用就方便了……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下放教师给教育造成的重大破坏,注意到了这样做是严重脱离现实的。之后,上级不仅没说停我们的工资,没说改吃农业粮,还派人动员我们去胡阳办联中。当时,我们已习惯了农村生活,不想再出来了,经几次来人动员,最后还是同意出来。就这样,我们带上各种简单家具,包括别人给的较小瓢子,和自己锯出的这4个大瓢子,来到了胡阳。之后,我们曾从胡阳的渠道南搬到渠道北,从联中搬到中学,又从中学搬到师范,中间还有几次由旧房搬进新房,由旧楼搬进新楼,总共搬过8次家,许多没用的东西被扔掉了,但这4个瓢子却没被扔。如今,我们已过了古稀之年,确实已用不到这几个大瓢子了,应该扔了。但老伴舍不得扔,我也下不上狠心扔,就又保存了下来。这瓢子确实浸透着我们的心血和汗水,也包含着我们对艰苦生活的记忆…… 我曾和一些老农民谈起瓢子,他们说,从战争年代推着小车支前到后来的“导沭”(疏导沭河)、到各地修水库,吃饭最常使用的就是瓢子,因为它可比碗多盛饭菜,不容易被打坏。在把上系了绳后,人们行走时可以再拴在行李上,便于携带…… 瓢子,承载着我们中华民族的苦难,承载着我们的艰苦奋斗史,也展示着中华民族的文明…… (1)女儿找的对象姓李,按那时农村习俗,从订亲开始,就对女儿称老李。口语中,这个“老李”要带儿化韵,与称谓真正姓李的年长者的“老李”是有区别的。
【编者按】:一把瓢子,见证着乡村生活的艰苦奋斗史,也承载着一种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元素,平凡而又实用的瓢子正惭惭消失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