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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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节快到了。  并非只有母亲节才想到母亲,母亲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模糊过,特别是我调往江南,上任前离别的那一幕。那天早餐后,母亲亲手为我打包捆好一床新制的棉絮,边捆边拭止不住的泪水,似乎隐隐预见这是最后的离别,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定格的生前形象,那是1985年8月1日。那年暑假我就到新单位上班了,正式开学不久,9月13日(农),噩耗传来,母亲离开了人世,头天晚上还为来家的客人们烧水泡茶,忙前忙后啊,如同3年前父亲去世一样,一睡不醒,没给子女们留下一点时间,也没有丁点交代,享年才63岁。    63年的短暂人生,母亲用尽心力为家庭书写了丰厚的篇章。母亲生育抚养活了我们兄弟姊妹8人,在我们生长的年代,农村生存条件异常艰难,特别是我们大别山区的高山之巅。乡邻们经常讲起,母亲生我时,不到3天就下地去讨野菜充饥。    我的出生,是否给母亲带来过喜悦,我不知道,但给她带来过担忧是肯定的。我与母亲属同一个生肖,母亲生我时36岁,民间认为36岁是人生一大坎;更为甚者,从家中老人们的讲述中得知,在我临产时,家中叫长我5岁的二哥去请接生婆,恰好碰到接生婆扛着锄头拎着畚箕外出,这正是农村送葬婴儿的行头。如此兆头,令人担心我养不大,毕竟我二哥上面还夭折过一个男孩。也正因为出生时有如此遭遇,所以我得到了母亲乃至举家更多的呵护。    父亲为了全家的生计主外,母亲则靠着一双具有魔力手打理家里的一切。  那是一双温柔的手。我虽出生成长在高山之巅,如此贴近大自然,但却不能与之相融,小时候,每到春夏秋三个季节,有时一去山野,回来要么满脸红肿甚至溃烂,要么手腿裸露部分被蚊虫叮咬而化脓,奇痒无比,母亲总用她的手为我抚摩,让我安然入睡。也只有母亲的手能让我如此享受,因为劳作过度,母亲的手掌没有一处完整的掌纹,全是龟裂翘起的茧刺,有如锉子,轻轻抚摩我的肌肤,感觉胜过十个指头的抓挠。现在每当想到那时候的享受,简直是罪过。    那是一双救命的手。在大集体年代,山区生产能力差,人均可耕地又少,加之常有自然灾害,粮食非常珍贵,树皮草根乃至观音土都被拿来充饥,山上的野菜是最好的代食品。但常食的野菜经不住采摘,生长不掣,就得另找新品种,邻人们又不敢乱采,因为有的野菜、蘑菇食后会中毒甚至死亡。母亲不知是哪来的智慧,她采食的新品种野菜都没出现过问题,所以人们总跟在她的后面采野菜,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饥荒。    那是一双艺术的手。母亲虽然出生在没落的书香世家,但没有学到片文只字,令人惊异的是,她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竟然能绣出多姿多彩的花来。她先用剪刀信手将废纸剪出花样,再用饭粒粘在布上,然后再用丝线慢慢绣出,儿童的虎头鞋、围兜、帽子、姑娘出嫁的花鞋等等,上面绣出的鸟兽虫鱼、梅兰竹菊,栩栩如生。    那是一双严慈的手。因为子女多,缺衣少食,兄弟姐妹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母亲从不放松对我们的教育,但很少遇到母亲动手打过我们。我小时候很顽皮,屋场边有柿子树、皂角树、檀树、枣子树等等,都有一二十多米高,我常爬上爬下,母亲都不责怪。可是有一次我与童伴将邻居的晒稻篙子当单杠耍,篙子被弄断,邻居找上门,母亲拿起一根竹梢,追着要打我,然而竹梢在我身边打来打去,却不曾落在我身上。这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母亲动手“打”我。我大概在八九岁的时候,自己动手用木头制作陀螺,一刀砍断了左手食指,只剩一边皮吊着,母亲吓坏了,将我的断指复位握着,母子俩满手是血,满屋场挨家挨户去寻求云南白药(当时只知道有这种药),没有求到,母亲就立即找墙壁缝里不知什么虫子制造的白沫裹住伤口,再敷上灶堂里的锅烟子,最后用布片包上,缠上缝衣线,没有缝合,没有打针,没有吃药,连骨头都砍断了的手指竟然慢慢痊愈了,母亲用她神奇的手救了我的断指。    那是一双敬老的手。这体现在母亲对待我祖母的身上。因为我的祖父非正常离世,我的大伯四叔六叔外出未归,多年处于失联状态,不知所踪,这一系列的家庭变故,使得我的祖母开始吃斋念佛,以求救赎。在祖母的晚年,生活不能自理,母亲要为一大家人烧饭,稍有荤腥,就得重新将锅具洗涮干净,再为祖母烧菜。祖母长期缺乏营养,80岁以后又长年卧床,大便难以排出,那个年代连温饱都难求全,更别说润肠通便之类的药物,没有办法,母亲只好三不五时用手替祖母抠出大便。    那是一双互助的手。山区农村民情纯厚,即使再艰苦,一些特别的日子,总会有些宴请。我印象最深的是人家做白喜事(即老人去世)、春耕插秧的日子,前者是答谢五亲六眷,后者是轮家轮户为集中人力。每当这些日子,母亲都会很忙碌,常常被请去主厨,母亲从不推辞。按理母亲可以借这些机会,饱餐一次,可是每每一次忙完,母亲都极为疲惫,食不甘味,甚至难以下咽。母亲裹过小脚,虽然后来放开,但毕竟异于正常生长,站立过久,难以承受,倍感劳累,或许是原因之一;长年缺食荤腥,偶然烧制“大餐”,闻之犯恶心,恐怕是更主要的原因。虽然如此,下一家有请,母亲又会操之无误。    母亲的形象是多姿的、立体的,这里仅撷取些许片断,通过母亲那双从不停息劳作的手,展现她的品格德操和能力的侧面。  母仪千古留桑梓,  深恩长忆报已迟。  饮泣弗消肠欲断,  挥毫难罄刻骨思!    (写于2017年母亲节)

  【编者按】:并非只有母亲节才想起母亲,而是在母亲节到来的时候,更加想念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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