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漫了下来。 有些云没有垂直,仍然随着半空的风轻轻飘荡。西望群山,有些卡在峰峦间的云,开始用镶边的形式镀红黄昏,镀红山巅,镀红戈壁,散散漫漫地任由天幕将夜色送达。 站在高楼上,夜色是群山遮挡住的黑影。黑影里,很多肆意狂欢都是夜色蒙蔽后的搅局,谁也看不清,谁也猜不透,只是用熹微狭弱的暗光揣测不远处的心灵。峰峦挡住了山那边的光亮,山这边就成了重重的夜色。缓缓抬起身,重重而来的夜色开始一层层凝聚寒气、披挂冷霜,把头前认为的欢乐场景一一寒彻。望望黑夜,有些路被封了,有些道被堵了,有些话被说了,有些日子被埋了,独独留下一长串叹息让人欸乃。彼时,云消隐了,风跑散了,黄昏也淡然散落在夜色深处。我抬脚往出走,身后尾随着一大片黑暗。 我知道,没有人故意遗忘冬至,也没有人有意丢掉温暖。在可以呓语的寒夜里,随便传来几声叮咛安顿,都会让人心生思念,心怀热念。 父亲打来电话,说又想我了,问我吃的怎么样穿着怎么样身体保护的怎么样?我听着父亲的话,尽力应答挺好的。 此刻,夜已经塞满了身前身后,冷已经寒透了肌肤四肢,外加一些莫名的情绪袭扰神经。可我还得尽着力把寒冷推走,把暗夜顶翻,把一大堆的不适抛在一边。 冬至夜,能够升腾的炉火继续温暖,能够咀嚼的饺子继续欢颜。我知道,有父亲的叮咛安顿,不管是在暗夜里久久徘徊,还是在凄风寒雪中继续奔走,一路跋涉总会溢满无限的思念,更会萌生无限的陪伴。 接完父亲的电话,真想调转方向、跨过黄河、快快回到父母身边,陪他们剁剁馅子包包饺子拉拉家常,用余下来的光阴陪伴他们度过晚年。从出生到出行,父母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呵护我们、温暖我们。而我们离家闯荡之后,却把更多的光阴洒在路上、丢在身后,还一路自以为是地哄抬自己、虚拟自己、虚妄自己,宁可把大片时光虚掷成无关紧要,也不常把最深沉的温暖及时回馈给父母。 走在暗色浸透的长夜里,我们是被黑暗左右了脚步,还是被深冬改变了行程,还是被莫名的虚晃误入了歧途?我知道,我的漫长孤独还没有完全结束,我的孤寂清寒还没有抵达尽头。在拥有一份断然的倔强中,我有足够的勇气可以坦率人生,但却没有足够的理由甩脱阴沉。那些哗啦啦的张牙舞爪可以随时撕碎我的判断,那些抖瑟瑟的怪异诡谲可以随时封堵我的用心,那些乱糟糟的含沙射影可以随时颠覆我的行程。 面对又一个冬至夜,我只能望着暗夜长长叹息。但有父亲的叮咛安顿,再漫长的寒冬也有温暖升腾的思念眷恋。 夜已经完全黑漫下来。 抬望眼,半空飘着的云看不出深浅,半夜藏着的梦识不出长短,半山遮住的峰峦测不出高低。唯有自己明白:最漫长的冬至夜后,又一个春天开始启程。 那时,我将回到父母身边,用剩下的时光陪伴他们迎来朝阳、送走黄昏,在一日复一日的平常中,让岁月粗犷成广阔,将余生茁壮成为家乡。 (责任编辑:副主编)
冬/史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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