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瓜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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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瓜果飘香的时节,集市上,大道旁,各种瓜果琳琅满目。特别是来自各地的大西瓜,更是让人馋涎欲滴。  然而,想想小时候,大街上几乎看不着卖瓜的。在那个计划经济时代,吃瓜要等着生产队统一分配。所以,别说你没钱,即使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那时生产队里种的瓜,大都是些我们俗称“烧瓜”的长形瓜或者圆圆的叫“甜瓜”的,西瓜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对西瓜的印象,好像只停留在电影《小兵张嘎》里翻译官啃西瓜的镜头上。  可能是那时生产队种瓜的数量也很少,每分一回瓜感觉要等很长间,我们这些孩子当时盼分瓜眼珠子都盼蓝了!  实在等不及了,小伙伴们就盘算如何去偷他一次瓜,以解难耐的馋瘾。  第一次偷瓜,目标是一队的瓜地。这个瓜地西、北、南三个方向是花生地,东面是一个池塘,池塘岸上是一人多高的棉槐条子。  “同志们!花生地容易暴露目标,我决定我们从这个池塘游过去。”大队人马到达瓜地附近,一个叫革委的开始讲话。他比我们大两三岁,是公认的老大。“记住,我们要向,《渡江侦察记》的**一样,悄无声息地游过去,任何人不能弄出动静,谁要是坏了我们的事儿,开除他!”末了,革委又特别强调,脸上写满严肃。  接下来,我们一个个脱得精光,悄悄地下了水,有的小伙伴甚至还弄了半截芦苇,学着电影里的渡江侦察英雄,用来水下换气。  游过池塘后,革委忽然低声命令:“隐蔽!”原来,眼尖的他早发现看瓜的老头正站在瓜棚前,手搭凉棚四下侦察敌情呢。于是,我们就埋伏在密密麻麻的绵槐棵子里等待时机。  看瓜的老头六十多岁,是一个光棍,由于他患有严重的哮喘,常发出尖尖的喘息声,人们取笑他像京戏中唱二黄的,于是,大伙便都喊他二黄,真名反而没人叫了。因为二黄不能干重活,便被生产队安排看瓜。  此时的二黄就像一只机警的猎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警惕的双眼四处张望,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些小伙伴眼看就沉不住气了,我竟然两眼迷糊,打起盹来。  “同志们,一定要坚持!二黄身体不好,一会肯定要午休的。”看小伙伴们等得心焦,革委赶快进行战前动员。  几分钟后,二黄果真如革委所言,打了个哈欠钻进瓜棚里去了。  “等他在床上躺一会再动手,一会一定要看我手势!”革委低声强调。又是十多分钟过去了,革委猛地一挥手:“行动!”  紧接着,一群光溜溜的身影从绵槐条子里一跃而出,迅速扑向那诱人的瓜地。随着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和嘁哩喀喳的瓜脱离瓜秧的声音,我们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三五个瓜。  “撤!”革委一声令下,小伙伴们迅速撤离瓜地。撤退途中,有两个小伙伴兴奋地喊了起来:“胜利喽!胜利喽!”  喊声惊醒了二黄,他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就窜出了瓜棚,看到满地狼藉,当即叫骂着追了过来。只可惜没跑上几步,便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大声咳嗽起来。“来呀,快来追我呀!”我们中有几个调皮的故意挑衅二黄,直把他气得瞪着俩眼发狠:“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给我等着,有你们好看!”  大队人马跑到安全地带,便停了下来。“交货!”革委一声令下,大家便把战利品纷纷献出来,直到堆成一个圆圆的小山丘。  “你怎么尽偷些苦瓜蛋子?这怎么吃?”当我上交我的战利品时,革委脸色很不好看。“他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偷瓜,原谅他吧。”和我关系不错的运动赶快替我打圆场。当时我的确不知道,这看起来圆圆的很可爱的瓜,原来只有熟透了才特别甜,被人们称作甜瓜,而它未成熟时,却是特别的苦。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苦尽甘来吗?  开始分瓜了。革委把我摘的那几个苦瓜蛋子扔在一旁,把那堆瓜尽量搭配着分给每一个人。记得我分到了一个白白的烧瓜,两个白绿相间的,我们这里称之为狸把子瓜的。其中一个比较大,据革委说是他偷的熟透的瓜种,咬了一口,果真出奇的甜!  瓜的香甜味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上学仍未散尽,大家仍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然而,当班主任点着名把我们一个个“请”到教室外头时,这瓜香味便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们一个个简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去偷生产队的瓜!”班主任怒容满面,暴跳如雷。“不但偷了瓜,你们还合伙欺负一个有病的老人,还有点人味吗?都给我站在这里好好反思一下,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教室!”班主任说完便去上课了,可怜我们在烈日下几乎站了一个上午,要不是一个姓王的老教师出来说情,恐怕要站一天了。  “没想到二黄这个老东西真的把我们给告了!”放学路上,革委等人气的牙痒痒。“看来,我们今后还真不能去他那里偷了。”一个叫北京的接着说。“怎么?你们还敢偷瓜啊?”我摸了摸晒得火辣辣的脸蛋,吃惊地问道。“不偷怎么过馋瘾?等着队里分,费老鼻子劲了。”革委颇不以为然。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几天,革委他们真的又盘算着偷瓜了。  “这次我们去二队偷!”小伙伴集合的时候,革委上来就明确了目标。“二队看瓜的那个‘狼眼’可是够厉害的!”运动有些忧心忡忡。“是啊,我平时看着‘狼眼’就害怕。”我心里也在打鼓。“没事儿!山人自有妙计。”革委异常镇定,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看瓜的狼眼本姓张,当时六十多岁,年轻时曾当过兵,看上去特别健壮,尤其是那双眼睛始终像狼一样保持警惕,因此,大家都叫他“狼眼”。狼眼退伍后,也曾娶妻生子,后来不知怎的又成了孤家寡人。由于他终日拉着个脸,村里小孩子们看着都有些发憷。  二队的瓜地东面有一条深沟,沟里流着没过膝盖的水;南北两面是开阔的花生地,西面隔了一块地瓜田有一条小河,长满了一人高的芦苇。瓜棚在瓜地的北侧,坐北朝南。此时,狼眼正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你们几个过来!”大队人马来到瓜地附近,革委点了一小队精干兵力附耳细语:“你们几个学着《南征北战》里的**,弄些柳条编个帽子戴在头上,悄悄地沿着东面那条沟运动到瓜地附近埋伏好。注意,要哈着腰走,别让狼眼看到。记住,一定要等我们把他引到西面的芦苇荡,你们再动手!”  安排妥当后,革委便率我们这些剩余的人马直奔瓜地西侧的地瓜田。  “一会听我的命令,不用真偷,闹出一些动静就行!”队伍停下后,革委开始训话。估计着东沟的人马已经准备就绪,革委高喊一声:“开始行动!”  “偷瓜了!偷瓜了!”我们一路高喊着,跳着跃着冲向瓜地。突如其来的呐喊声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狼眼,只见他一跃而起,高声叫骂着冲了过来。“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们了!”此时的那双狼眼恶狠狠的,显得更加可怕。  “撤!”革委一声令下。我们闻令迅即掉头,不大一会便钻进了芦苇荡里。狼眼追了一会,便骂骂咧咧地回去了。“这小子没中计,东沟那边就没法下手。不行,我们再来他一次!”见狼眼没跟着钻芦苇荡,革委再次下达了命令。这次我们几乎跑到了瓜地边沿,整的动静比上次还大,可狼眼追我们追到芦苇荡边,仍是接着就返回了。  看狼眼两次都没上当,革委有些着急。“看来得用另一个计策了。”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接下来,我们一行人马排成一字长蛇阵,每人手里拿了一根小棍,慢慢走到瓜地边上。远远望去,狼眼似乎正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大家安静了,接下来我们要为狼眼同志开个追悼会。首先,由我致悼词。”革委一声高喊,把个狼眼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村里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式,寄托我们的哀思.......狼眼同志年轻时曾参军打仗……”革委刚学着村长的腔调讲了没几句,狼眼便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小兔崽子,敢咒我,这回非活剥了你们不可!”这次,狼眼一直追到芦苇荡里,我都听见了他那沉重的喘息声。然而,我们这些孩子个个都像滑溜溜的小泥鳅,彪悍的狼眼在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对手,忙活了半天,他一个也没有抓住,直气得七窍冒火。  正当他恼羞成怒,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芦苇荡外传来“偷瓜了,偷瓜了”的喊声。  “不好!中了这些小兔崽们的调虎离山计了!”狼眼大惊失色,自言自语着跑出了芦苇荡,果然看到一伙带着柳条帽的孩子正拿着一些瓜向地外跑,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的青纱帐里。狼眼捶胸顿足,跳着脚骂了好大一阵子。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生产队仍然没有分瓜的消息。周六的时候,革委他们馋瘾犯了,又开始盘算去偷瓜。  “狼眼那里不能再去了,听说他在东沟边上搞了个荆棘帐子,连狗都钻不进去了。”二头目北京对革委说。“那就去三队,那个看瓜的三滑七十多了,早已老眼昏花。我们可以从瓜地边上的谷子地里爬过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革委信心满满,自称已经去那里侦查了好几次了。  第二天万里无云,天气特别得闷热。我们一行人马悄悄地钻进了那块谷子地,按革委的要求匍匐前进。长势喜人的谷子密不透风,我爬了不到十米,早已是汗流浃背了。再看看身边的运动,也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行动明显迟缓了不少。“一定要坚持住,等爬到瓜地边就凉快了。”看我们有些气馁,革委不时地给我们打着气。  “你们这些小鬼头,赶快出来吧,别把生产队的谷子给糟蹋了!”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那动静不次于一个炸雷,把我们一个个惊在那里。我偷偷地抬起头,发现三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不就是想吃个瓜吗?我早给你们摘好了,快跟我来吃吧。”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想到这里,我们都羞愧得无地自容。接下来,我们在谷子地里爬起来,低着头跟着三滑向瓜棚走去。  瓜棚里果真有刚摘的一篮子瓜,并且已洗得干干净净。“去洗洗手,吃吧。”三滑指了指盛着清水的瓦盆,微笑着对我们说。我们一个个脸红到耳朵根,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其实再过两天,队里就要分瓜了。往后要是馋极了,就来我这里讨个吃。听说你们前些日子还去狼眼那里偷瓜,要是被他打着怎么办?他可是六亲不认!”我们吃瓜的时候,三滑在旁边唠唠叨叨,脸上写满慈祥。  经常听父亲说,三滑大爷虽然无儿无女,但他心地善良,特别喜欢孩子,是村里公认的好人。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啊。望着他那张沧桑的老脸,我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后来,我离开老家去外地求学,便再没有偷过瓜。但这三次偷瓜经历却早已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永久回忆。

  【编者按】:特殊时期的物质匮乏,衍生出多少辛酸又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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