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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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北属寺,是一个有些偏远的村子,我在那里长大。

我的家在一条不宽的巷子里,这巷子只有三户人家,隔壁是我的亲叔叔,小名叫“五成”。错对门的邻居家,也有个叔叔,小名“双成”。

双城叔叔家门前有一颗大槐树,一起风,就摇啊摇。

双成叔叔是招亲,家里四口人——四爷爷,四奶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叫五爷爷五奶奶),双成叔叔和姑姑(叔叔的媳妇)。后来,因姑姑不能生,招呼了一个孩子,叫“金安”。

双成叔叔好像不是本地人,少言寡语。长脸盘上坠一双眼珠,大。他近视,看人时眼瞪圆了,地,半天才丢开。

那时是农业社,双成叔叔一家人老实勤快,劳力又多,光景过得比我家强许多。人家有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平车。叔叔新买了自行车那会儿,我经常去他家借,回数多了,叔叔心疼,他定定的看着我,愣了半天,说,上午去亲戚家骑。我一上午着他家门口,没见他骑车出去,便有了受辱的感觉,发狠地在心里说: 要记住今天,以后有了钱,也买一辆“飞鸽”车子,崭新的,也不借你。

从记事,四奶奶就是个奶奶样。小脚,走路有些外八字。头上挽个“头疙瘩”,赤红脸,皱纹,眼睛不大,总是慈祥地抚慰着你。

那一年,我八岁,她家给孩子过生日,吃的是大碗熬菜。我记忆里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的饭,油油的,还有肉片。喝完了碗里最后一滴汤,眼睛还是朝锅里瞅。四奶奶从里屋出来,没啃气,又舀了一碗,夹了个白馍,一把拉我出来,端到背静的磨房里,说,孩儿,吃饱。

姑姑温柔,实在,没有大声说过话。我们叫她“白妞姑姑”。平时穿一件阴丹蓝对襟衫子,走过去,风一样的轻。我家的红白事,她处处操心,不仅干活,还一点一滴为你节约,事事想着别人。

四爷爷去世早,印象不深。记得留着一边一撇的八字胡,爱给人起外号,爱笑话人。看见我吃饭,说,老拽(他给我起的外号),吃的什么饭?条萁纸(干面)?让我看看,呵呵,是糊嘟呀(玉米面糊糊)。

农业社那会儿,是我们家最困难时期。姊妹八个都上学,惶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双成叔叔一家,屡屡帮衬我们,一碗米,一瓢面,几毛钱,一块布,我都记得起来。几十年,两家从来没有红过脸,相濡以沫。后来,我父母去世,姐妹嫁了,兄弟都进城工作了。再后来,五成叔叔那边也没人住了。往日鸡飞狗叫的巷子,只留下双成叔叔一家,落寞孤寂。

几天前,农历的七月十五,是鬼节气。晚上我梦见了四奶奶,还是那个精精神神的老婆儿,嘴里喊着“月丑,月丑(我小名)”,朝我走来。不想,醒来却听到了双成叔叔去世的消息。叔叔已经93岁了,我们三家的长辈,他是最后一个走的。

那条小巷子还在,那颗老槐树还在,一起风,还在摇啊摇。只是双成叔叔走了,嗨,他们都走了。

我回村祭奠双成叔叔,代表我们家所有晚辈。一路给熟人打着招呼,走到灵前,跪下,磕头。心里有些凄楚,挺复杂的。

我送了一副挽幛,这样写的:“三代人隔墙相望, 六十载毗邻成亲。”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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