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秋天里的鸡头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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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苏州人的秋,是从鸡头米上市开始的。   “鸡头米”,那是苏州人喜欢的称谓,形状像个鸡头,便有了这个叫法。它有个大家熟悉的名字,叫“芡实”,但是苏州人还是喜欢叫它为“鸡头米”,用甜糯的苏州方言说出来,让人口中生津,咽下口水,似品尝到鸡头米的香气。   鸡头米是有时节性的,只有经过了一个夏天的热蒸后才会慢慢成熟,那深埋在水中的尤物才会慢慢成鸡头的形状。   鸡头米的养殖与荷花基本相同,在池塘里。鸡头米的叶也叫“鸡头盘”,青如碧玉,状如华盖,叶子有隆起和皱缩,看上去不光滑的,有刺。这个“盘”真不小,直径能有近四尺,四周有翘起的边沿,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盘”。   秋天里的苏州,大街小巷里最美的一道风景便是三五一群,围成一堆,手剥着鸡头米。找一阴凉之处,或树旁,或檐下,搬一小凳,戴一只“铁指甲”,一边聊着天,一边剥着鸡头米,嘴巴不休,手指不停。剥好的鸡头米,盛放在一只雪白的瓷碗里,如点点玉珠,象牙白,透剔,晶亮。有人询问:“啥价钿一斤?”大嫂停下手中的活,左手竖起一根手指,右手巴掌向外。问的人明白,点点头:“来一斤,小囡欢喜,买转去尝个鲜。”撑开一只塑料袋,倒入碗中的鸡头米,拎起小秤,放在一斤的星花上,秤杆翘起。“再送你两粒,今朝奈是第一笔生意。两粒要一块洋钿呀。”摊主爽快。“晓得晓得,谢谢奈。”客人满意。   剥到接近中午,抬头看看天,蓝天白云,烈日高升。虽节气上已过立秋,但是还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秋天。换一个地方,继续剥着那玉珠般的鸡头米。   树上的蝉一声紧似一声,也许它知道日子不会长久,可惜它在地底下“潜伏”了三五年,钻出土后只能活二三月。一只蝉“扑”地一声掉在地上,落在一位大嫂的脚边。大嫂看了一眼这只灰色微张羽翼、深荸荠色的蝉,淡淡地说了句:“秋天真的快要来了。”说归说,手没有停下。     二   苏州市东边葑门外有个黄天荡,古时叫“皇天荡”,说起典故,不得不说我们苏州人熟悉的钱鏐,在唐乾宁三年,平定了董昌,“战于皇天荡”。   苏州城内的水域有“三横四直”的说法,河街相邻,水陆并行,所以称为“水乡”。苏州有湖泊几百处,只要有水塘洼田的地方都能种植鸡头米,黄天荡是东侧最大的湖泊,以种植鸡头米与莲藕为主。所以黄天荡的“南荡鸡头”独领风骚。后来黄天荡的鸡头米就没有了,苏州的鸡头米以葑门外斜塘和车坊为主打产品。   鸡头米主要以人工剥粒,如今也有机器加工,但终究没有人工的完美。吃鸡头米有讲究,用老苏州艺术家顾笃璜先生的话说:“必须当天早晨采摘,上午剥出肉来,下午食用……才能吃出鸡头米的清香。”   秋天里的苏州菜场,每天清晨都有农人挑着担子售卖一只只比大梨还要大一圈的鸡头。有一次,我好奇问老伯:“老伯伯,一只鸡头米里厢有几何个籽?”老伯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妹妹呀,大格鸡头一只里厢有七八十粒籽,奈买几只,转去剥剥呢。”于是,我蹲在他筐旁一只只地挑选起来,三只足够我剥一上午了。   回到家,我剥开鸡头,一粒粒深黄色的“果实”跳出来,每粒直径超过一公分。放水中清洗掉外面的一层如塑料皮的薄衣,这叫“褪种皮”,然后放置在容器里,我便坐在桌前剥。   那时,孩子还小,她跪坐在桌边椅子上,小手不停地翻着那些鸡头果实,圆圆的滑滑的逃出她的手心,玩了一会便吵着要吃鸡头米。   烧鸡头米还有个讲究,听说书先生说,水烧开后,放入新鲜的鸡头米,嘴上数着数,四十秒后便关火,这样的鸡头米带着清香,而且嚼起来有Q劲,糯性。盛入碗中,加少许细白糖,洒上几粒干桂花,吊出鲜味。等能入口时赶紧趁热吃,冷了味道就变了。   看着女儿大口大口地吃,我跟她说起农民伯伯的辛苦:“这些鸡头米必须清晨割下来,农民伯伯天刚刚亮就穿着水衣,站在水里,戴上手套,在水底细心地摸,但得小心提防有刺。摸到鸡头时,用竹刀割下,要轻巧,要灵活,不能伤着果柄。在水里还得小心翼翼地移动脚,不能踩坏鸡头的根系,因为鸡头米从刚立秋就开始一直要采到十月份。”女儿吐了吐舌头,然后就一粒粒地数着吃,我笑了笑,没言语,也许她心里已经对农民伯伯的辛苦有了回应。     三   我真正认识鸡头米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男友因肝病需要营养提高免疫力,因为是在冬天,没有新鲜的,所以在药房买了“芡实”。芡实,有固肾补脾的功效,性甘、涩、平,归脾、肾经。那果实带有淡淡的褐色,形状比黄豆圆比黄豆大,摸在手上硬硬的,煮之前要经过几小时的水泡,否则根本嚼不动。   他找来一本杂志,指着上面读了起来:“芡实,叶似荷而大,俗名鸡头,状类鸡首也。出吴江都壳薄色绿味腴,出长洲车坊者色黄,有粳糯之分。”(明代《姑苏志》)他告诉我这买来的那种叫“北芡”,我们苏州的鸡头米是“南芡”。原来这芡实如“南桔北枳”相似,与生长的水土有关。   而新鲜的芡实如苏州人的秉性,甜、糯,药性温和,但是也不能多吃,因为怕引起便泌与肠道的不适,凡事都有个度,贪嘴也要有所控制。   次年的秋天,我真正地尝到了苏州特有的鸡头米。一口味道鲜美,二口唇齿留香。从那时起,我每年都盼望着秋天的到来,可以饱饱口福,享受一下人间美味。   苏州人讲究一个“不时不食”,饮食与时节挂钩,吃着时节里最好的食物。苏州人也爱吃、会吃,那鸡头米的茎干,也是一种食材,叫“鸡头米杆”,也有叫“鸡菱杆子”。我第一次吃这茎干时是在吴江的一位亲戚家,上了这道菜,尝了一下很好吃,有藕的味道,又不像藕。口感细软,略带咸味。细细的白白的被切成斜刀,大约比笔杆粗,里面像藕一样有着七八个孔,一盘清炒的白玉般的食物,很快便消灭了。亲戚告诉我们,这叫“鸡头米杆”,上下一样粗细,做菜前将颜色偏紫红的外皮剥下来,切几刀,放油锅里清炒即可。   以后的秋天里,我时常在菜场寻找这“鸡头米杆”,很少能买到,也许我住的地方离出产鸡头米的池塘有些远吧。   有些食物需要一个“缘”字,若是无缘也不能强求。秋天里的鸡头米可以吃个够的。   去年,我买了几斤鸡头米,去了几百公里外的同学家,让他也尝尝我们苏州温婉如玉的鸡头米。放置冰箱中,一年四季都能享受到此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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