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牛，穿行在村庄与田野里的花朵（散文

说到村庄，就不能不说到牛。牛，就似一朵花穿行在村庄与田野里。那般夺目，那般耀眼。　　在我根深蒂固的记忆里，那村庄里再也少不了牛的，我一直认为，没有牛的村庄，那是空洞的，无有生气的，也就不叫做村庄。　　村庄总是被溪水环绕，溪水岸边总是开满了桃花，溪水清又绿，桃花红又艳。村头村后有一片片农田，绿油油，满是庄稼。什么玉米高粱大豆谷子还有葵花棉花……各种植物应有尽有，高的矮的参差不齐，却都是绿绿的，挺拔的，茁壮的，在田野里成长着。然而，那最惹眼的也是牛，有成群的在放牧，有一头一头的田野上劳作。　　此刻，在田野上耕种的牛，一身的汗水、与泥水，四蹄也没在泥水里，不惜力气地劳作着。有燕子和各种鸟儿跟在牛身边飞旋，有蝴蝶也来凑热闹，飞在牛耳边低低细语着什么。还有一些鸟儿落在地头的树上一个劲儿地鸣叫着，也有乌鸦在树上不作声地望着牛，好似有许多的话要说，又欲言又止。　　劳作中的牛，偶尔，就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哞”地一声叫，就把个村庄叫得生动、鲜活起来，若是缺少了这一声牛声，那还不知道村庄要失色多少。　　看电视剧《红楼梦》时，就是林黛玉离家的那一集，我就很是疑心，那么多的苏州风景，那么多的山光水色，那么多的远帆掠影，我竟然留在脑海里最深的印象，就是行船水岸边那一头牛，向着林黛玉离家的船“哞哞”的叫着。　　先不说黛玉一位深闺中的富家小姐，单说这一位有咏柳絮才的才女，她的情感世界是丰盈的，当离开自己的父亲离开自己的故土时，那一种难舍难离，那一副揉碎的心肠，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儿，滴滴垂落，细细抽泣声，揭起帘子，望着船外：人家默默向后移动，庄稼默默也在向后移去，岸边有大人孩子，有牧童在放牧，一切都是那么安闲与自在。而她却要离开这山水，离开这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人情风物，却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忽然一声牛“哞——”一叫，把个离家的心揉得稀碎难忍，导演真是匠心独运呀，可以说这一声牛叫，真是抵得过太多的语言，黯淡了太多的描绘。那声音直抵肺腑，把个离家的难舍难离推向了高潮。　　也由此，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村庄与牛真是密不可分的，村庄被这牛叫声点亮，被这一头头牛，点染得如此鲜活，明媚。淳朴，素美。就连阳光也格外暖，树木花草都与别处不同，亲切，而温暖。　　因此，一说起村庄我最先就会想起牛，而一说起牛，我又自然就会想起村庄了。小时候家就在村庄里住，最熟悉的风景就是看着父辈们牵着牛劳作着，看着牛儿们默默地在田野上低头拉着犁铧不停地耕种。　　　　二　　忽然间，我就想起几句诗，一句是：“远牧牛，绕村四面禾黍稠。”还有一句：“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陇闻。”“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　　足可见，村庄与牛总是缠缠绕绕在一起，农人们更是时时刻刻离不开牛，把牛看得比什么都贵重的。　　小时候，我会经常地站立在田野上看，有时泥水会弄我一身，有时被风吹乱头发，小脸儿小手儿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也不嫌脏。父亲母亲也在田野上忙碌着，他们也是一身汗一身泥水，跟在牛的身后，吆喝着牛，劳作着。　　田野里，有野花盛开，有草儿茵茵，有树儿渐绿，有蝴蝶飞来。几个小伙伴一起采花或是提着篮子采野菜，还有的在割猪草，说说笑笑，很是开心。累了就坐下来扯起一把草编辫子编花环或是用柳枝做一只柳笛吹着，那柳笛声最似燕子的声音，每次柳笛一响，燕子就会飞来，老牛也会跟着哞哞地伸长脖子叫着，温柔的风儿总是把这样的声音混合起来，送回村庄里。　　村庄也是有耳朵有眼睛的，村庄最喜欢这样的田野声音，听了就会回馈过来一声声犬吠一声声鸡鸣。好似村庄在说着：“你辛苦了，老牛呀，可是我们羡慕你呀，能在田野上，多开心呀。我们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呀。呵呵，等你回来呢。”是呀，家里的犬儿趴在屋门口看家护院，鸡儿在生蛋，有的鸡儿在孵小鸡，都各尽其职，没有一个偷懒的。　　村庄里一排排房屋，白墙灰瓦，竹篱小院，最是惹眼的，就是家家门口都少不了有一头牛卧在家门口，慢慢地倒嚼，大大的眼睛望着房顶的烟囱，偶尔哞哞一叫，穿过村头玩耍的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的说笑声，锅碗瓢盆声，在村庄里缠绕迂回着。　　父亲最喜欢牛，对牛也是最在意的。每天夜晚，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把牛一牵回村庄，立刻就先让牛去痛快地饮足了水，再牵牛让牛去槽子上吃草。父亲也会给牛加点草料，黄豆或是玉米，再就是给牛抓把盐，牛要是不吃盐，那就不会有力量，也容易生病的。　　每当吃过晚饭，父亲就会来到牛的身边坐一坐，吸一支烟，边吸烟边用大大的蒲扇给牛驱赶着蚊子，便与牛唠会儿磕。　　父亲说牛也是有情感的，也是很有灵性的，你对它关心，对它体贴，它就会愿意为你付出，干起活来肯卖力，不偷懒。虽然它是一头牛，但是它也有它的尊严与底线的。看着不顺眼的人和事，他也会记在心里，看着善良的事和人它也会同情与怜悯的。　　父亲总是说，牛这一生挺不易的，它生来做一头牛，一辈子勤勤恳恳，安安分分，牛是无怨无悔的。每天都劳作在田野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挺不容易的。遇上好的主人，不打不骂，对它关心，也是牛的造化呀。若是遇上不懂牛的人，不是打就是骂，把牛不当回事。　　每一个夜晚，父亲都不会早睡的，给牛铡草，给牛煮料，天热的时候，就将牛牵到村后的小河里去洗洗澡。月光照着河水，波光粼粼，哗啦啦的河水好似小夜曲，轻轻唱着。牛站在河水里，父亲用手捧着河水给牛洗着，牛也伸出它长长的舌头，舔舐着父亲的手。　　庄稼也在各自成长着，玉米在拔节，稻子在杨花，各种蔬菜都在尽着自己的一份力量，努力成长着。牛听到了庄稼的声音，欣喜着，望着父亲哞哞叫着，村庄刚刚还在朦胧中，此刻，听到牛叫的声音，也兴奋起来，回应着：好收成呀，你的功劳，功不可没呀。　　牛却一点也不觉得功劳是自己的，它谦逊着呢。低低回复着：千万别这样说呀，我只是尽了自己一份应该尽的力呀。说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村庄，再望望父亲，用头轻轻蹭一下父亲年轻有力的脊背，鼻翼里哼哼着，好似在说着什么。　　我想，只有常年与你在一起劳作的父亲才能听懂牛的话语，除此之外，就是村庄了，村庄与牛息息相通，村庄与牛不离不弃，牛住在村庄里，村庄住进牛的心里。　　　　三　　我上学后，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往田野，去找正在田野里劳作的父亲。我背着书包，口里含着一颗水果糖，边唱歌边一路奔跑。　　田野里的花儿看见我，也都欢笑着，鸟儿提前飞到父亲身边，蝴蝶儿看到我，就会提醒我先做作业。我什么也不顾了，边跑边呼喊着：爸爸——爸爸……　　远远的听到爸爸回应着：在这儿，在这儿……每一次父亲的声音一落，就会有牛的哞哞叫声响起，那声音粘满了庄稼的味道和村庄傍晚的交响乐，好似在说：慢点呀，慢点呀，你可是你爸爸的宝贝呀。　　我来到田野里，就会抚摸着牛的鼻子，牛的角，因为牛见了我很温顺的，任我咋样牵它，吆喝它，抚摸它，它都很顺从的。可是，要是陌生人来到它的面前，它就不会那么友好，若是想要牵它，它就会反抗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遇见村上的一位比爸爸要年长的姓刘的老爷爷，他正在那用鞭子抽打他家的牛呢，因为牛不听他的话，挣开缰绳跑到河边去喝水，还把庄稼给吃了一大片。　　父亲见了，就制止他：“刘叔呀，牛不是渴极了，饿极了，也不会这样的，谁家没养着哑巴牲畜，不该这么打它呀，要好好待它，它才会肯给你出力的嘞。”　　那头牛被打得正没地方躲，看见父亲前来拉架，就躲到父亲身后，父亲就挡在刘爷爷和牛的中间，刘爷爷的鞭子被父亲夺了过去：“鞭子不是用来打牛的，是用来给牛赶蚊蝇的，牛天天和我们在田地里劳作，不易呀。”　　身边的庄稼也好似看不下去刘爷爷打牛吧，莎啦啦发出一片片争议，几只鸟儿，落在树梢上，也叽叽喳喳说着。父亲和刘爷爷说了半天，总算是把刘爷爷说通了。　　父亲才将鞭子还给刘爷爷，然后牵着牛要往家走了。父亲舍不得让牛受累，总是背着我，我说我要骑牛回家，父亲就会说：“牛干了一天活了，累了，让爸爸来背着你吧。”　　我就歪着头说：“那么爸爸不累吗？”爸爸就抚摸着我的小脸儿，说：“爸爸累了，能说出来，可是牛累了，说不出来的。只好默默忍受，人还要骑着它，那样很不公平的。”　　我听了，很吃惊，好似牛想什么爸爸都会知道的，就说：“哦，爸爸，你为什么要对牛那么好呀？”父亲就微微含笑，说：“人做什么，虽然，牛说不出来，但是，天知道呀。”　　父亲指着天，我抬头看着，彩霞满天，西边的天空里好似烧着了火一样，映着庄稼，映着牛儿，也映着我和父亲的，好似都披上了一件霓裳，光彩照人，好美丽，好神奇呀。　　父亲一直对牛很好，也一直都是微笑着。可是，有一天，牛老了，再也做不得什么了，已经好多次有人上门来收牛了，父亲都没有同意，父亲打算一直养着牛，一直，一直的养着……　　我还记得，父亲牵着牛最后一次走进田野里，将牛解开缰绳，任牛随便走动，可是，牛已经走不动了，牛最后望着田野，望着村庄，望着父亲，使出全身力气：“哞哞——哞哞——”叫着，好似告别，好似难舍难离……　　如今，村庄依然在，牛却很少见了，或许有一天，村庄也不在了。然而，牛和村庄却依旧烙印在我的心底里，我知道，在我心里始终会有一个村庄，有父亲，有庄稼，有小河，有田野，还有那一头牛，在“哞哞”地向着我叫着。一朵会歌唱的花儿，一朵默默为人类做出贡献的花儿。　　哦，那声音，纯净，无染。好似天籁，任何音乐也无法比拟。只是，我想听，却又不敢听，一听就会想念起故乡，想念起父母亲，想起我的村庄……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