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有一天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她并不认识那个男的,只是别人请她帮忙给找个姑娘,这样亲戚想到了我。 头一回是在亲戚家相见的。 那是一个冬天,我第一次看男朋友。天上正纷纷扬扬飘着白雪,踩着和煦的雪花儿,我按预定的时间准时到达。 刚坐下,小伙子也进来了。 没有人提前向我介绍他的个人情况,只是告诉了我他有四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三。 初次见面,只能观貌评议了,也只有直观的感觉。 他的一张脸很白,这使我立刻想到我家厨房里的一个白瓷脸盆。一双大眼睛眨得很快,灵灵动动。嘴巴是深红色的,有楞有角,挺有意思。 他拿出一盒烟,用两个手指提出来一支。 因为家庭出身高的原因,在那个年代我自卑感分外重。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子变得似大自然中的一个静物,整天不言不语。 亲戚说:出去走走吧。 在大雪花园里,走着我和他。圣洁浮城,飘摇千树万树……我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还是在一个这么美的雪地里,不由得嘴角泛出两小朵笑容。 第二次见面,他领我到他家。两间小房,坐落在市区边远的地方。 除他姐姐结婚了以外,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加上他父母,房间里的人满满当当。在半小时之内,我没有回答完他们的问话。又过了半小时,我告辞退了出来。 他出来送我,说我应该和他们家里的人好好接触。说他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她最爱孩子。 我的母亲故世了,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我都特别喜欢。我羡慕有母亲的人。 他再一次领我去了他家。我轻轻地坐在他母亲身旁,很想和她说说心里的话儿。可是谈来谈去,他母亲问我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她拿起我的胳膊,把大拇指和食指握成环套在我的手脖上,提起来问我:怎么这么瘦?又把不满意的目光落在他儿子身上。此时他儿子正在笑眯眯地看我,她说:能当画看吗? 奇怪,上一次她们问得没完没了,今天怎么和那天不一样了?我望着他母亲的脸儿,看不到一丝温暖。我看到她的后背相当宽阔,双肩很直。 她使我不轻松。我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威风。我把手抽回,冷风呼呼走进我的手心里。后来,他又领我去他二姨家。他姨一个人过日子,老人长得很面善。我们刚一进门,她就到厨房张罗包饺子。因为我是生人,她显得拘束了一些。 我怕她也看不上我,赶忙到厨房帮厨。她唠叨着,说我体质太弱,像营养不良,让我以后常到她家。 她在馅里拌了许多肉。我不吃肉,说出来怕她为难,没提那事儿。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他和我在街上散步时一边走一边教育我:不要娇气,不要挑饮食,将来和妈一起过日子,要什么活都抢着干,不能惹老人生气。 他又提出来要领我去他的姐姐家。 我心想:八字还不见一撇呢,又不是要赶火车走人,太急了。我不愿意去。 我对他说:我们接触的时间太短,别再声张了,待考虑成熟以后也不晚。 他答应了。我非常高兴。 谈着谈着,走过了近半年的路程,使劲品着滋味:一杯白开水又一杯白开水喝进了肚里,涨满了胃,弥漫了心。 有一天他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把他的工资数额告诉了我,然后大丈夫般地说:结婚以后,我挣一扇门,你不能给我丢一扇窗户。 我说上个月我的工资全丢了,让人掏包了。 你就不会不丢吗?他说。 我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别人不偷,我自己也会丢。 我对他讲,以后如果丢了东西,我回自己家里去,因为我不习惯吵架。他说我保准在家里呆不上两周就得回去找他,结婚以后的男人有吸引力。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寻根到底,不知他吸引力何在?不就是白开水吗? 他过生日的时候我为他写了一首诗,他说再不要写这破玩意儿,还不如给他买一盒烟。 相处了近六个月,心灵的距离比刚认识时还遥远,生活照旧无滋无味。 他从来没有给过我惊喜,从来没有一句话能让我珍藏。无精打采地在爱情的原野上走着,真盼望快快出现岔道。我希望他提出来,这样我心安。 有一天,他来我家,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桌面端端正正放着我的医疗本。他举起来,用大眼睛仔细地看。 忽然他惊讶了:你有关节炎? 那是我当知青下乡插队时得的病,因为那儿是水田,初春插秧时两条腿被冰碴凉的,我也没把这个病当一回事儿。 接触了这长时间,此时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同情。 那个医疗本他如获至宝地一页一页翻过去翻过来。 蓦然间,我的不幸转为至福,这是辉煌的转折瞬间。 我默默地望着他,许久许久,他站在屋子中央。 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这段时间以来他送我的礼物:一张两寸照片,还有一把梳子。还他。他不要了。 他无休止地望着我,第一次摸了一下我乌黑的头发,说了一句:你等我的信吧。 他关上我家大门以后,我突然快乐起来,一蹦三尺高。 多少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给我信儿。一张两寸照片,始终在我影集里。
(责任编辑:副主编)【菊韵】各自平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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