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翅膀的思念
作者:走着吧 16岁生日那天,我和父亲吵架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到处天灰蒙蒙的一片,我独自夹着泪水与期望乘着远去的火车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直到现在,我从未踏进家门一步。刚一开始,觉得自由了,仿佛只要不待在家里到处都是天堂一样,所以我忍受着,也快活着。 之后换过多少工作,去过多少地方,在我的记忆中已模糊不清了。 我渐渐地开始喜欢上了黄昏,喜欢上了静静的夜,我多么希望每天都能抽点时间坐在屋顶,伴着黄辉直到夜幕降临。只是因为只有在夜晚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个人在外奔波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有时熬到深夜眼皮实在撑不住了却还得使劲抬起,甚至有时搬东西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的腿是别人的了。我觉得我就好像大街上的流浪狗一样,多少人还会在意你的死活呢。每当看到别人一家人在一块走着,我心里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痛。我觉得家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它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我能记起我们家的房子,能记起母亲总是做饭时的样子,能记起妹妹傻笑的样子,可是父亲的样子我始终记不起来,至少从我那天走以后。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情景:在家门口,我和父亲吵着,母亲和妹妹在旁边哭着,“走,你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这句话深深地扎在我心里一直到现在,每当我累得不行的时侯,每当看着别人的父母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的时候,每当别人都聚在一起过节的时候,它都会狠狠地刺痛我的心,多年来我的自尊心却从来没有战胜过它,只是之间的鸿沟却越积越深。 父亲的身影总在我梦中出现,我梦到他把我放在肩上,梦到他牵着我在雨中痛快地跑着,梦到一起在水里开心的打水仗....可是每当我蓦然醒紧紧抱住他时,留给我的只是被泪水打湿的被角和一片没有边际的黑夜,那时候我只是静静地躺着,想着明天或者不久能拿起电话对他说一声:爸你还好吧,我在外挺好的。可当第二天醒来,我小小的躯体就会重新被那一句狠狠的话死死地包裹住,凭我使劲所有力气也撕不开。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外面受屈辱是难免的,我挨过打,受过骂,上过当。记得在一次朋友聚会完回家的路上,莫名地被一帮人拖到一个漆黑的小巷,然后就是猛打,最后只身一人挺着根本直不起的身子默默地回到住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是报复?还是因为那天早上我出门走时吓到了在路旁睡觉的流浪猫?其实生活中有些事往往不是没有原因,而是你根本找不到。 20岁那年,一个女孩走进了我的世界,她比我小两岁,是安徽人,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车站,我去接她,当我给她打电话时,电话却戏剧性的关机了,结果最后又戏剧性的把她找到了,仿佛那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似的。 我去过她家后才知道她原来没有父亲,之后她告诉我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就因一次车祸去世了,在她眼里她只知道她的生命是家里墙上挂的那个画像里的男人给的,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管的默默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在她面前我很少提起我的事,我知道要是我给她说了,也许她就会远远地走出我的世界永远都不回来。她却总是给我说到她家的事,说到她多想和别人一样从小骑在父亲的肩上慢慢长大。我只是笑一笑然后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我最终还是未能抱紧她。她选择了离开。 在她没出现之前,每逢过节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在别人都回家团圆的时候,我却只能紧握着十六岁前的模糊记忆和一块鹅卵石一个人呆在角落,喝着酒,任凭那句话的折磨,默默地数着寂寞. 那块鹅卵石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它。它大拇指般形状,灰白相间,还泛着淡淡的青色。我总是把它放在手里或者口袋里,所以它总是显得那么干净还略带温度。在它被捡到之前我不得而知,不过从它属于我的那时起,它几乎没有被其他任何人碰过,包括她。还有它从来没离开我超过半天,除过有天早上。我不知道它是怎样形成的,我甚至不记得它是在哪里捡的,我只知道它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时有人送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 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都是母亲隔一个半月就给我打,我妹也上了高中,不过她从不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她现在长多高了,变漂亮没? 记得就在一个月前母亲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情况时,我意外的听到了那方父亲的咳嗽声,我才突然意识到母亲以前给我打电话时父亲都应该在边上吧。我心里突然一酸,可我的自尊心又一次作怪,像往常一样我没有提到关于他的一个字眼,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停顿一下。 然而一个月之后,我却默默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那天我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一直站着,好像前面的人根本与我无关一样。 父亲是得肺癌离开的,我平生第一次知道癌症的可怕。后来医生说,得这种病的人应该是操劳过度,或者是不注意饮食,甚至只是因为思念一个人。 母亲说父亲是最想我的人,担心我在外受苦,还说虽然搬了家可父亲还是经常跑回去看看。我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少年的父子情竟被自己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脚下,而我却全然不顾。我多想马上回到16岁紧紧的抱住他,然后对他说:我不再会那么倔了,永远不会了。 家乡的夜静的让人害怕,仿佛一不留神就会从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抓住我的脖子,让人难以呼吸。或者晚上睡不着,四周漆黑一片,我躺在床上就会看到父亲在远处微笑地向我招手,若隐若现。 母亲看我以自责来折磨自己整日呆在家里不出门,便托人在附近给我找了个小学老师的工作,几番劝说之后,我才勉强答应了。后来仔细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和孩子们在一块也许他们能触动我麻木的心,让我重新找到自己,这个结果也许才是父亲最想看到的。 就这样我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也从未离开母亲半步。 多少年过去了那颗鹅卵石我还一直留着,还有周围的人他们好像觉得父亲始终没有离开过,因为他们经常会在过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有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还可以听到父亲以前最喜欢的那首如泣如诉的长笛曲在夜空回荡。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