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关中平原每个村都有自己的锣鼓队。每个锣鼓队都有自己特定的曲谱。因为时代的局限,所有的曲谱都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一代一代流传至今。至于这个曲谱由何人初创,形成于哪朝哪代谁也说不清楚。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每个人到了能拿起鼓槌铙钹、大小铜锣的年龄,自然就能跟随着锣鼓队伍有模有样的融入进来。就像身体里早已种下了这个基因一样。公社化时期,锣鼓队的家伙物件都由集体统一保管,现在许多村都分发到户。对于关中的农户来说,鼓锣铙钹就像镢头铁掀、犁耙叉锄一样必不可少。
每年春节,都是爆竹、锣鼓同时吹响春天的号角。听不到锣鼓声的春节总显得干瘪无味,就像一盘精美的菜肴忘记了撒盐一样,汤不像汤,肉不像肉。腊月二十以后,每晚回荡在夜空的零星的锣鼓声,就拉开了春节的序幕,为春节紧锣密鼓的鼓乐表演开启了序曲。
大年初一早上,各村的村广场总是一种别样的风景。无论是平时撸起袖子起早贪黑鏖战在田地里的村民还是常年在外千里归来的游子,都穿戴一新,或西装革履或唐装俊逸。面目头发也收拾的分外干净,就像是要陪同国家领导出国访问一样。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胡扇浪谝。从国际形势到家长里短,从盘古开天地到时下的明星绯闻。不大一会,村上的领导来了,打开办公室门。大家都知道,这是要给军属拜年了。闲谝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走进办公室,拿铙的拿铙,架鼓的架鼓,在广场上扎起架势。顿时,震天的锣鼓夹裹着爆竹的余韵,夹裹着红联上的喜庆把春节的热闹祥和送上天空。脚底下慢没抢上鼓铙的人总有几分失落。村长或者书记提着礼品腋下夹着特制的年画,领着浩浩荡荡的锣鼓队伍行进在大街小巷。铙钹从这双手换到那双手上,架鼓的红绸带从这个肩换到另一个肩上。人们都想过一把锣鼓瘾。其实给军属拜年只是个“幌子”。拜年结束后,锣鼓队会在一个有感召力的人带领下,把锣鼓敲遍村里的角角落落。这一场锣鼓阵仗最快也要敲到中午饭时才能满足。
说起春节的锣鼓热闹,大年初一这一次只能算作热身,充其量算是初试锋芒。
初五过后,人们走完亲戚,锣鼓队算是正式开始排练了。每晚此起彼伏的锣鼓声浪在夜空中交织,让夜晚变得热闹非凡。无论哪个村,当锣鼓敲到高潮,敲到欲罢不能,每个人都像醉酒一样兴奋。不论是敲的还是看的都一样疯狂。这时就会有人怂恿:咱到xx村敲去!立即有人响应。于是,大家随声附和。一对锣鼓踏着星光在夜色中进发。如果两个锣鼓队在中途相遇,那就有大热闹了。两个村的锣鼓队就在半路上相隔十米左右列阵对台。这场比赛可能延续两三个小时,也可能延续到天亮,哪家先乱阵脚算输………
真正的狂欢一般在正月十五、十六两天,有时会延续到二十三左右。关中地区有句口头禅:二十三,老驴老马闲一天。闲就是休息,这种闲是狂欢过后的整装待发,是新一年生产劳动开始的预备式。锣鼓离不开社火,是社火的伴奏。所以关中锣鼓的风采要等到社火表演时才能看到。十四、十五的锣鼓社火表演一般在凌晨就拉开了序幕。所有参加社火表演的男女老少都穿上表演指定的服装在村广场集中列队。最引人注目威武雄壮的当然是锣鼓队了。清一色的白短褂,上面套着黑马甲,头上一律扎白羊肚手巾。指挥者令旗一招,几十面鼓近千付铙钹同时响起。震天的响声在朝霞和晨光中回荡。似乎初升的太阳都要跟着鼓点舞动起来。扬起的鼓槌铙钹整齐划一,如流动的线条在阳光下泛着喜庆的辉光。行进的队伍带动着看热闹的的人流。人们都在释放着什么?无论是生活中的艰辛和波折忧愁和悲欢此刻都荡然无存。冰冷的铙钹和鼓槌在一个个庄稼汉手里像是有生命般的灵动。敲的人完全沉醉在那几近乎疯狂的状态,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观众也被带入那种癔症般的幻境。“敲锣股的像疯子,看热闹的像傻子。”就是最形象的描述。
敲锣打鼓对关中人来说已不是一种表演,而是情绪的释放。是融进血液里的情愫。五月割麦、九月收包谷、正月敲锣鼓耍社火,已成为关中农村固定的生活模式。正像关中一句俗语:“一个娃俩腿,呆(ai)的”。
锣鼓是关中人刻在骨子里的一种精神,是关中人的文化图腾。这种精神就是团结、顽强和拼搏奋进。民族需要这种精神,时代需要这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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