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麻
我在倾听别人谈话时,感觉自己颇像春天里一块松软有隙的麦田,而他人的谈话则像长长的溪水,携带着青草的甜香汩汩渗入其间。
溪水与麦田交汇的刹那,两者达成了生命的默契。因为流水的灌注,麦田获得新鲜活力,麦粒因为灌浆充足会更加饱满;溪水因为麦田的吸纳,从而部分地凝为成熟的麦粒。因为没有白白地蒸发掉,它升华了自身的价值。
倾听别人谈话,在我是获得某种知识、经验和思想启迪的机会。所以,我更愿意做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表达者。由于受经历的限制,许多知识并不来源于我们的经历,而是来自他人的生命实践。只要倾听,我们无须付出什么代价,就会成为一个思想上的既得利益者。
只要善于用一双倾听的耳朵,再加上一个善于理解与同情的心灵,便足以使我们到达以前未曾到达的地方,获得以前未曾获得的东西。因此,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在倾听中获益匪浅的人。
我总是能够得到倾听别人的机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相信我并且愿意向我诉说。我不反对别人胸有城府,但却尽量使自己胸无城府,因为使自己沉重和难以捉摸也是一种需要付出的代价。在接近我的人眼里,我或许更像一个心地澄明的孩子那样容易让他们放心。如果真是那样,我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愿意这样,因为在我们周围已有了太多的成熟者。这世界有一些成熟者已足够,有一些大智者也已足够,太多反倒让人觉得乏味。
我不是说自己根本不善于诉说,只善于倾听。不是,不是这样。只是在面对倾诉欲望比我更强烈的人,或者更需要我做一个倾听者时,我的诉说欲望就会收敛。我觉得倾听有时比诉说更为重要。这不仅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理解和关怀。我这样做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灵同样获得了尊重、理解和关怀。
倾听让我感到来自他人的信任,有时则是一种幸福和快乐的感觉。没有什么比获得别人的信任更让人值得骄傲和欣慰的了。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体验,可以超出如此神圣美好的心灵体验。物质生活带来的愉悦是短暂的,时间一长就会寡淡无味;只有精神体验带来的愉悦才是恒久深邃的,它像深埋地下的佳酿,时间越长,味道越是醇厚。
我知道人们并不轻易向人倾诉。当他们决定向你倾诉时,显然把你当做了朋友,这个前提是,面对着你,他们有一种安全感和信赖感。因此,作为一个倾听者虽然有时并没有语言的参与,但他确实在用心灵参与和表达,并传达着关注、理解、安慰与同情。
正如罗斯特罗波维奇在《音乐欣赏之道》中说的那样,“为了感受音乐的温暖,首先你必须敞开心胸去接纳它”,“就好比为了感受炉火的温度,首先你必须去靠近它”,当别人试图靠近我们诉说时,无论他是怎样的一种境遇,心灵是怎样的阴晦和寒冷,只要用心去听,总能使我们感到信任所带来的心灵上的温暖。而我们,作为倾听者,并没有更多地提供什么,却会使他们得到同样的感受。最终,向我们靠近的倾诉者,甚至会真正点燃我们心中圣洁的精神火焰。
我从不错过倾听别人的机会,哪怕他不认识我,哪怕他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因为我知道,当我接受他们时,我往往会听到发自心灵的天籁之音。
我不无自豪地相信,单凭这一点,我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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