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声儿来 我们中国人,把“看书”叫做“读书”。顾名思义,“读书”就是要把书念出声儿来。你瞧,“书声琅琅”,“抑扬顿挫”,这些词儿,都形容了老辈人读书的情形。不过,这些年里,对这种读书的情景,较多的却是针砭与讽刺:“摇头晃脑”、“拿腔拿调”。读书读出声儿来,仿佛只是穿长衫马褂的老古董们干的迂腐而过时的事。 我反对扼杀青年活力的“老古董”。可是,我赞成读书读出声儿来。 我的母校──杭州市西湖小学,有几位从军队文工团转业的语文老师,他们极重视学生的朗读,我的班主任卜庆荣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她站在讲台上,充满感情地领着我们朗读课文,常使我们想起,卜老师家墙上那张她当年在舞台上报幕的照片。像导演训练演员一样,她严格地(甚至是过分严厉地)要求我们读书、背书。直到今天,我还能记起她教我们朗读《狗又咬起来了》《大嫂,停下你送行的脚步吧》等课文的情形──课文是记不真切了,深深印在记忆中的是那动人的语调。 每本书都有自己的“音调”。那些真正优秀的作品,“音调”都像音乐般优美。 老作家孙犁写过一部名为《铁木前传》的中篇小说,作品的结尾有这样一段话: 童年啊,你的整个经历,毫无疑问,像航行在春水涨满的河流里的一只小船。回忆起来,人们的心情永远是畅快活泼的。然而,在你那鼓胀的白帆上,就没有经过风雨冲击的痕迹?或是你那昂奋前进的船头,就没有遇到过逆流礁石的阻碍吗?有关你的回忆,就像你的负载一样,有时是轻松的,有时也是沉重的啊! 我曾多次阅读《铁木前传》,每次,我都要高声朗读这段结尾。正是在那种“读”的愉快中,我体味到了孙犁语言的清新。 我还喜欢高声朗读高尔基的《意大利童话》,特别是其中的第11篇,描写一位母亲亲手杀死了已成为敌人首领的儿子── 这时候,她用自己的黑氅盖住他的身体,在他心口刺进了匕首,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立刻死了──她是熟悉儿子的心窝的。…… …… 以后,她紧紧握着那把被他的血──当然也是她自己的血──所温暖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口,依然很正确地刺中了心窝──创痛的心窝是容易刺中的。 我还喜欢朗读沈从文的《从文自传》。 我还喜欢朗读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集》。 我还喜欢朗读一些优秀的新闻作品,如华山的《英雄的十月》。 记得有位老同志曾对我说,中国文学有一个突出的美学特征:诉诸听觉。诗,自不待说,从话本发展而来的小说,同样鲜明地保留了听觉艺术的特点,如明白、晓畅、上口等等。 其实又何止是中国的作品如此?不久前,我听我的一位邻居用俄文背诵莱蒙托夫的抒情诗,那音调是那么优美迷人,以至于我的那位邻居坚持认为,俄文是世界上最富韵律感的文字。 其实又何止“文学”如此?好的演说词,好的报刊言论,好的日记、书信,甚至好的理论书,都能使人在听觉上获得美感。 读书读出声儿来,就是说,要从少年时代起就培养这种美感。 我永远感激我那位敬爱的卜老师,她使我和我的同学们从小受过严格的朗读训练。长大成人后,提笔写作,少年时代读过的那些书的音韵旋律就会在耳畔萦绕。 当然,有些“音调”终究会显得陈旧过时,束缚自己的文笔。那么,就捧起新的优秀的书籍再读吧,去寻找新的气韵,新的音色。不消说,还是得“读出声儿来”。 (责任编辑:副主编)
读出声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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