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聪网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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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北京,除了作为首都的政治中心这一人所共知的认知,还有就是老旧的长城和故宫,以及新的鸟巢、水立方和裤衩楼。却没有人知道房山区的张坊宋辽古战道,以及昌平的诸多沙场。

  我在北京呆了很长时间,其中昌平呆了有近半年。那半年里,每每遇到大风天气,总会被沙尘弄得不知所措,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能唏嘘一声——敢情这也是北京。

  曾几何时对于不曾去过的地方总会报以幻想,美好的、满心期待的幻想,总认为网络上的介绍,旅游杂志上的照片都是真实的。可当某天真的身临其境了,便会有种被骗的感觉,究竟被谁所骗?想来想去,不要怪罪任何人或任何媒介或任何部门,要怪,只能怪自己,谁让自己信以为真了呢。

  呆在家里,从电视上、网络上,看到的一些美轮美奂的图片,若非被净化了,就是航拍的效果。试想一下,航拍,能否拍到角落的垃圾,或街面的油渍?不能。

  同理,坐在慢悠悠的普通快车上,透过窗户往外看,一程养尊处优于僻静之地的污秽在自豪地向我招手,而我却根本奈何它们不得,唯有寄希望于尽快赶到终点,欣赏城市的脸面——火车站的大气与豪迈。

  这就是旅行过的知识,从而也让我摒弃了原有的认知——事与物与人,不能单单只看表面,且还是修饰过的表面。

  在昌平的时候,我的工作很卑微,在慧聪网干保安。我听说有很多现在挺了不起的人以前都干过保安,但我深知并不是每一个保安都能在不久的将来变得有多了不起,那是不现实的。

  在慧聪网干保安,并非是与慧聪网直接签定的劳务合同,而是同保安公司签定的劳务合同,再由保安公司派遣我们到慧聪网干活,他们管接受安保的地方叫作“项目”。在北京,有些大的保安公司,他们手里头的项目多则十余家。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清楚,很有可能是一些公司怕给予保安以过多的责任和福利吧。应该是这样,因为我从保安公司得到的,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两千三百块钱工资之外,只有一份微不足道的意外伤害保险。至于保安公司有没有为我们缴纳这笔每个人每个月才几十块钱的消费型保险费,我也不得而知,毕竟查不出来。

  那个时期,虽然工资低了些,保障少了些,但是生活却很快乐。为什么快乐?因为没什么是值得操心的。

  早上七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之后洗个澡,躺在共住的宿舍里的床上,注视着带去的笔记本电脑,借由WIFI,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写自己想写的文章,怡然惬意。

  而且,八个小时的工作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每人四个小时的站岗时间,本就不累,那么歇着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用笔打草稿。实不相瞒,那段时间是我连载文章、投稿文章最多、最勤的时期。

  主要是那地方地处偏僻,坐车到回龙观差不多一个小时,来回就得两个多钟头,想想也便打消了晚上出去畅玩的念想。无闲杂享受,那么就只能一门心思自我追逐喽。

  还有,与我一起工作的保安们也都挺够哥们情义的,如此一来,工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且灵活自由,没有哪个人会为了自己多那么两三分钟或半个小时的站岗时间而找领导理论。以至于,虽然我们现在都已各奔东西,但电话和微信上还是留有当初的情分,不曾渐退,未曾疏远。

  另外一点尤为重要,慧聪园的年轻女孩很多,而且都是应届毕业生,且毋管她们的脸上是不是化了浓厚的妆,每天与她们闲聊,或理想,或憧憬,或抱负,也总比听老生常谈的生活琐屑要舒服太多太多。

  慧聪网的门前是一爿平房,只是这些平房区别于传统的四合院,是不受任何保护的,可纵然如此,还是会有很多人住在里面,或自己住,或租赁给做小买卖的。

  在北京,有一抹另类的特色,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通常会有很多房子,而且他们也乐意把其中的一些房子租出去,管它是楼房还是平房,他们的宗旨就是当房东,按月收租金,这便是他们的生意经。

  我在昌平还见过自己花钱盖楼的,三层小楼,为的就是把楼盘当成出租屋,而且每间屋子的面积不用太大,三十平米左右即可,毕竟远上北京打工的异乡人不计其数,而且这些人的需求仅仅是有个地方睡觉。

  我还知道,虽然一些用工单位包含了住宿,但还是有些打工者愿意花钱另租房子来住,他们给出的解释是集体生活多有不便。

  的确是这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一包烟,一台路由器,一台笔记本电脑,就算生活。

  只是,北京的地下室很多,我也见过住地下室的,平常倒还好,千万别赶上下雨,否则的话,第二天墙壁上、被褥上,就会受潮长毛,且身上还会长满湿疹。

  这种感觉我没经历过,我也不想经历,看到他们的痛苦模样,我只能是报以怜惜、悲悯的苦笑。

  慧聪网门前的几家挨着道边的平房,都成了门市房,卖日用百货的,卖水果蔬菜,开超市的,开饭店的,开早餐铺的。他们几家好像事先商议好了似的,谁都不影响谁,自己干自己的买卖,并不存在明显的竞争,除非你早上八九点钟不去早餐铺吃包子喝粥,却跑到饭店吃米饭炒菜。

  讲心里话,我原本并不相信依靠慧聪网这独一份的公司,真的能够养活好几家店铺。但事实证明,近半年的时间,我的的确确、不折不扣是个瞎子,慧聪网的员工和家属,真的撑起了这几家店铺。

  这也跟慧聪网的构思有关,内部的许多住宅,虽然名义上是供员工们住宿的,但并非完全免费,除非你是对公司有卓越贡献的。讲得直白点儿,就是级别高的,才完全免费。否则的话,无论住宿,抑或水费、电费、煤气费,都得自掏腰包。除此之外,吃饭也是如此。

  那么问题来了,慧聪网内部的食堂,很多员工在跟我聊天的时候,都会怅然地跟我说未免有点儿贵,毕竟食堂是跟慧聪网的股东们有利益纽带的,慧聪网允许食堂入驻,那么食堂也要抽出一部分红利给慧聪网,这种经营模式并不稀奇。

  既然如此,普通员工们,不具备享受饭票待遇的普通员工们,就只能花低廉的价钱到外面吃,再不就是买米面蔬菜,自己回宿舍做。

  不仅伙食,其它如水果、蔬菜、饮料、雪糕、零食、油盐酱醋……都要购买。数千人的生存,依靠近在咫尺的几家店铺,难怪店铺的老板们虽然身着邋遢,疲累不堪,但却一天到晚、无时无刻,脸上都会挂着喜悦、满足的笑容。

  但我不得不多说两句,超市和水果超市里的东西有些要比别的地方贵,这或许就是物以稀为贵的有利证词吧。

  除非赶上节假日,公司的员工们才会不远百里跑到回龙观,既为游玩放松,也为了在那边多买些日常所需,尽可能让自己少花些冤枉钱。

  这种节省的方式我是不曾有过的,并非我多么有钱,实在是我之懒散在作祟,而我之节俭也是建立在懒散的基础之上的,既然贵,既然远,那么就不买不想,反正也饿不死。

  那段时光是快乐的,无比快乐,但快乐的同时,也有令我无奈的经历,那就是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家庭因争吵而破碎。

  那年的夏天很热,尤其是北京,同期温度至少要比抚顺高出三到五度,这还少说了。

  但作为饭店,却不会因为高温而放弃后厨,放弃烟熏火燎,因为这是饭店的生存之道。不仅如此,饭店还会借助夏天所特有的优势增加例如烧烤的营生。

  如此一来,我从早上七点就看到慧聪网门前的一家饭店开始生火煮肉;在我下午三点下班的时候,他们一家仍在忙碌;直到我趁夜纳凉,已是晚上十点多,他们依然坚持在自己的活动半径,任由汗流浃背,任由往返折跑。

  对此,我不禁感慨,有些人之所以能挣钱,是因为他们付出了太多太多。同时,我又不禁自嘲,我缺乏这种坚持,痛苦强韧的坚持。

  可是当某天早上,气温还不致令我在站岗的时候任由汗水浸透衣背,我却看到这家饭店并没有像昨天一样继续生火煮肉,看上去年纪比我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媳妇只管坐在门前玩弄着手机,而且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

  我晓得他们是山西人,我不想说山西人任何坏话,因为我并没有被山西人坑害过。相对的,我在北京认识的山西人对我还算不错,可能是因为我的底线很低吧。

  只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们结婚很早,真的很早,所以我才说那个小媳妇比我还要年轻。

  就在小媳妇闷闷不乐玩弄手机时,她丈夫出来了,对她厉声苛责几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关于生火煮肉的,这是她的工作,但她却没有做。

  岂料,她的表情比她丈夫看上去还不高兴,便与丈夫争吵起来。

  结果呢,丈夫力大,不费吹灰之力,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进了屋。

  可不成想,小媳妇还是挣脱了出来,并且举起适才坐着的板凳将饭店窗户上的数块玻璃通通砸碎,这才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这个时候,她丈夫愤怒了,毫不留情面地将她一把扔到马路上,就是慧聪网与饭店之间的那一条足以穿过大挂车的马路上,并对她指指点点,骂声不断。

  她起来,被推倒;她又起来,又被推倒;直到她筋疲力尽,又兼脑子灵光,左右也是被推倒,干脆躺在地上算了,管它身上粘了多少尘土。

  她丈夫看到她这般蛮横耍懒,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再度拖进屋去。

  而这一次,两人再未出来过。

  上述的经过是我亲眼所见,但我并非刻意冷眼看热闹,实在是职责所在。况且那是人家的家务事,我没理由去管。

  之后,那家饭店就关门歇业了,一整天都没开张。

  中午的时候,慧聪网的员工们午休,其中有人喜欢吃他们家的牛肉拉面,但见门脸关着,觉得好不奇怪,便询问于我。

  这也使得我好不奇怪,只能苦笑地回答了一句,“饭店开不开门,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朋友。”

  那个员工悻悻然地走开,只好换个地方吃午餐啦。

  后来,我听熟悉那家饭店的人跟我说,我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敢情没日没夜地辛勤工作,小媳妇早已吃不消,她的确吃苦耐劳,但她毕竟还年轻,根本无法忍受哪怕连买一件新衣服、新鞋,抽出点儿时间转转玩玩的工夫都没有,就只管从早上五点到半夜凌晨没命似的挣钱、挣钱、再挣钱……

  无人理解的她,在那一瞬间选择将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来,就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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