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带燃灯寺:穿越六根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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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灯古寺的静,静得时光戛然而止,却也缓缓流淌。清晨的阳光跳下瓦檐,打在树上,落于衣衫,宛如普度众生的慈光,于善念的诵咏中,变成一朵硕大的莲花,盛开在每个人的心中。

  心如海,则善无边。

  在静逸的时光里,我偶遇一位职事堂前的老妇人。素衫,瓦沟脸,十指疙疙瘩瘩。她正缝制着一袭金黄布缎,手里的针,像悠闲的蜻蜒,缓缓飞起落下。她笑着对我说,她是居士,白天在这儿做义工,也是一种修行。万缘放下,静处生光,我想她一定在燃灯寺望见了佛法深处的光。

  那束光来自女尼褚信相,一个安静行走的女子。她从隋朝开皇年间走来,被三峨山的气韵吸引,在此结庐修行。灾荒年代,她用积粮救济附近百姓,帮他们渡过难关。圆寂后,当地人为纪念她,故地置祠,名为“米母院”。几度兴废迁移,又经历“圣母院”、“瑞应禅院”等名字。清朝中叶,有信士供奉了燃灯佛一尊。这燃灯佛特别有意思,它身上的108个穴位都设置有灯盏,全部点燃时浑身通透明亮。信徒的身子哪儿不舒服了,去点燃这尊佛对应穴位的灯,就能消灾祛病,很是灵验。寺院也因此易名“燃灯寺”。

  若你问,燃灯佛真这么灵验吗?

  佛说,拈花一笑,懂得即可。

  我说,把内心的瞩望寄托给有灵性的佛,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上个世纪末,寺院迁建至甑子场八角井街至今。寺门题有“燃灯古寺”四个古体字,透出穿越千年的沉静。迈入山门,沿中轴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再到燃灯古佛殿。无论弥勒佛、释迦牟尼、观音菩萨,还是燃灯佛……在你眼中呈现什么法相,全在你的心境。但燃灯古寺的那份静,穿过一切物象和轮回,总会令你蓦然心有所动。

  燃灯寺的静,处处有禅意的菩提。廊檐下,有位中年居士手持经书,来回踱步,嘴里喃喃默念。一柱阳光如同舞台照明灯,朗朗投在她脚下——作为意象,作为需求;一位游人倚靠在黄桷树下,沉湎于无边冥思,两位比丘尼正在细细擦拭着香炉架——作为现实,作为呼应;碑廊里,那一排清代石刻镌记着古寺的时空流淌,字迹已是斑驳依稀——作为呈现,作为启示。眼里所及的元素,若是缺失任何一种,这里的静,便会失去极具微妙的谐调。

  燃灯寺的静,蕴藏着千年的佛韵。走进客堂,满眼皆是毛笔书卷,挂在墙上,铺在桌上,如同飞泻而下的瀑布。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墨字,宛如展翅欲飞的鸟,却最终放下欲望,永恒地定格在佛法圣界里。堂内有佛事接待室,一位年轻的比丘尼端坐桌前,手持毛笔,在纸符上谨慎地书写着。片刻,她抬头说,施主,请坐。我吃了一惊:好一个眉清目透!圆脸,两弯细眉如烟岚,目光清澈透明。这份佛家的气质和心境,在世俗中是难以找到的。她提笔时,偶尔会看我一眼。我默默坐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地问,请问师傅在写什么?她说,哦,经常有施主请我寺帮忙,为他们家人祈福点灯。说完,她继续伏案书写。我明白她言中之意,乃是指佛事皆随缘奉缘。

  燃灯寺的静,亦是素与简的归宿。寺院算不得大,比丘尼不过十余人,四重殿两侧便是长长的廊舍。二十余间厢房,木窗擦得干干净净,床单白得像雪,看着十分舒坦。五观堂内,几排长木桌凳纤尘不染,在阳光下生出一道道奇妙的光晕。一位比丘尼敲了几下大木鱼,清脆的声音在寺院回荡。居士们手持钵盂,静静走向堂内。念经堂里,六七位比丘尼低诵佛经,那声音宛如从大海深处浮上来,空灵而神秘。

  燃灯古寺的静,是穿越六根的静。这份静,是一代代尼众追寻“缘起性空”的境界,在一千四百多年的时间长河中修行而来。

  灵性的蔓延,九曲回肠的歌

  洛带的柏茂山上,有金龙湖滋养风物。始于此湖,沿山脊有金龙长城。它又是一条朝圣之路,蜿蜒至山顶的金龙寺。行于其间,“金龙”是盘旋于头脑久久不散的影像,如若祈得三生愿,真有金龙庇护,倒也不枉寻这素心禅院。

  穿过金龙城门,拾级而上,拐过一个急弯,路势如蛟龙得水,倏地腾空跃起,直冲苍穹。用大于45度的角仰望,只见得二三百米的龙尾,却不知它奔向何处。在此既问归处,又寻来路,生命的神秘正如同这金龙摆尾。迎难登高,可见沿路的山坡边,满是郁郁葱葱的柏树,在金龙消失的地方兀然有了一个小夹角,俨然“一线天”,流云穿行而过,余韵亘古悠远。

  登上“一线天”,鸟瞰低处,再翘首望远,可一览金龙的全貌。它身长1680米,高3米,宽4米。站在每一个垛口眺望,众生如蝼蚁,无一不在虔诚前行。金龙则穿越时间的尘埃,起起伏伏游走于苍翠的大山之间,如梦如幻。那分明是一种灵性的蔓延,宛若时光在缓缓流淌。此时的小我遁形于尘世,与金龙紧紧相依,顿感生命之渺小,自然之伟大。这一刻,只愿风云流散,铭记一颗又一颗朝圣之心的低吟和期盼。

  金龙长城也跟八达岭长城一样设有烽火台,共5个,多在转角处,彼此相距千余步。山风从射口涌入,仿佛是金龙在诉说自己苦难的身世;而砖石上的斑驳,记录的不仅仅是它成长的历程,还有世人朝圣的脚步。在大山的晨昏之际,金龙蓦然一个转身,时光已过十余年。

  2001年,七八十个山民,每天用近乎古代的原始劳作,将一块块砖石搬运上山,唯一可用的运输工具就是鸡公车。他们凭着肉眼放线,勾勒出它雄伟的身姿。不过山民缺乏经验,造“龙”之初,长城前脚垒起,后脚就倒。途中遇几段崎岖山路,不得不用钢筋柱子搭建。山民也希望它能骄贵一点,就用青砖作它的骨骼,还专门找了两个砖窑烧制。可大山清贫,终究承担不起如此昂贵的费用,不久便改成了黄土砖。两年风风雨雨,金龙诞生了。它沉静而不张扬,默默地韬光养晦,守护着这片黄土地。直到2005年,洛带举行了世界客属第20届恳亲大会,金龙蓄积了四年的灵气和锐气,终于引来了世人瞩目。它由此还得到一个“最”称——中国最大的仿真长城。

  金龙腾飞,不忘恩泽山人。质朴的村民依山傍“龙”,结庐营生,为世人奉上祖传的客家美食,生活也日渐丰盈。客家水粉、玉米烙饼、黄凉粉,还有柏枝熏烤的肉串,大山独有的鸡肉菌……你尽可一路大快朵颐,到了山巅的金龙寺,亦能将尘心放下,还俗世之念。

  金龙寺古朴简素,红墙灰瓦,古树参天,是成都唯一的山顶寺院。千余年的岁月洗涤,斑驳日影深处,那两口被称为“泉灵”的古井依旧存于完好。相传五代十国的后汉初期,这里因为山高岩硬,饮水很是困难。寺内高僧便率众弟子设坛七天七夜,虔诚膜拜,精诚所致,感动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萨杨枝一滴,从此井内常年水清碧绿,还可用来冶疗百病,远近闻名,凡朝拜者无不请水一瓶,拿回家中消灾增福。

  寺院右侧的廊道里,有两三个参禅悟道的出家弟子,穿着藏青服饰,双手合十,对世人深深颔首。香客们撞击着檐下的大钟,袅袅声响不绝于耳,恰似金龙吐雾,让人如坠仙境,只听得“绕地世路都是梦,到此俗心一似禅。”

  沧桑厚重的是脚步,而煜煜生辉的却是佛心。行的是金龙长城,修的却是通透之性。一首九曲回肠的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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