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悉姨父亡故的噩耗,心中无限悲痛!
一九八七年九月某天的早饭后,一个学生捎信给我,说我姨父家有位老人去世了,我妻叫我去吊唁。我猜疑着应该是姨妈,姨妈去年重病一场,亡故倒是顺理成章的事,谁知当我一脚踏进范仙庭姨父家的时候,得知去世的是姨父,真是惊呆不已。
没听说过姨父得病,他怎么就死了呢?
姨表弟说,姨父这几天就在外面斫柴,上午斫几梱,下午斫几梱,昨天下午说不舒服,就没出去,晚上十一点钟就去世了。
虽说立秋一个多月了,却还是骄阳如火,在太阳底下劳作,辛苦万分,无疑,姨父是中暑了,花甲老人怎么能耐得如此炎热天气的煎熬,怎么耐得如此繁重的家务劳动,怪不得了!
可敬的姨父,一生辛劳,做长工,打短工,生儿育女,吃尽苦头。
可敬的姨父,一生忠厚善良,生了十六胎儿女,才得了三个女儿。为了延续香火,将侄儿带在身边。儿子大了,心大志远,姨父给他成家立业,任由他分居异爨,自己拖着苦命的姨妈过着油尽灯枯的晚年生活,却毫无怨言!
可敬的姨父,没有世俗的偏见。过去,我父亲由于成分问题受人欺凌,身为贫农的姨父却与世人不同,他看得起我父亲,看得起我们兄弟,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他无数次伸出援助的双手,将我们从饥饿中扶起。
那时节,我家里无米下锅了,父亲总是对我说,孩子,你去找姨父家借点粮食来吧,不然我们就会饿死的。父亲为什么不自己去借而要我去呢?他是放不下面子,我还小,没有面子。我每次拿着一个布袋子,只要进了姨父家,姨父二话不说,总要给我装点米,或者是几只茴,或者是几斤茴丝,再不济,也会给我几升蚕豆,从不让我空手而回。
我在姨父家里吃了一餐饱饭,背着借来的粮食,走过一道道山梁,越过一条条水涧,山一程水一程回到屋里,父亲看着我借来的粮食,脸上就会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家庭。
后来,我父亲患了恶疾,还在四十几岁就去世了,当我们兄弟有了出息,姨父总是父亲般的喜悦欢乐,他又想到了他们连襟过去在一起曾有过的憧憬,姨父还将自己的二女儿嫁给我的文兄,姨父的恩情重如山啊!
姨父没有享过一天福,竟在劳累中无声无息地去世了,丢下苦难的姨妈。
第二天,姨父出殡,我去参加了葬礼。
午后两点多,道士们吹开了唢呐,他们两腮鼓起来,酱紫色的脸在太阳光下照得晶亮。姨父的灵柩在他们的唢呐声中从堂屋里移到前坪,一群女人跪在地上哭泣,一群男人也跪在地上静默,他们毫无表情。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灵柩放在龙床上,用长布条结实地捆绑着。喇叭里放着哀曲,道士们吹着唢呐,女人们哭着死者,更多的人在一旁观看,他们看着别人的现在,是否也想着自己的将来。
追悼会作为文革的遗风被淘汰了,人们按照古老的习俗埋葬死人,灵柩绕了一大圈后安放在后山的坟茔里,我站在塘堤上,久久地思索着。
愿姨父地下安息,我将加倍工作,以报答姨父的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