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皓、东壁、北岐、花竹……小巧、别致、小众的地名,读起来可真好听。看到它们,我不由自主想到岛国日本,上野、浅草、川奈、那须……我怀疑起地名的人是不是东渡过日本,受日本文化影响,赐予位居这个沿海城市,简洁耐读又不乏诗意的名字。
被上述小地名组成,是名叫霞浦的地方,第一次翻看霞浦的摄影作品,我简直被霞浦的大美侵略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惊心动魄形容我的感受一点儿也不过分,号称“世界最美的滩涂”名副其实。霞浦的美实在不可思议。怎么能有这么美的景色呢,怎么能呢?或水墨丹青,或浓墨重彩,在天光云影下,还时时幻化着无穷无尽的生动的色彩。我不敢翻看那些摄影作品了,我会失眠。我行走过许多地方,遇见过许多美景,却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没这样激动过。
据说,一位摄影师因拍摄霞浦获奖,据说CCTV前去花竹拍摄节目。之后,2019年的第一天,霞浦第一缕霞光又惊动了向美而生的人。它以其独特,原生态的美,开始走进人们视野,全国各地摄影爱好者纷纷赶赴。
霞浦是闽东最古老的小县城,距今有1700多年历史,素有“八闽海鲜出霞浦”、“中国海带之乡”、“中国紫菜之乡”的美誉。县城中心街道宽阔,高楼林立,经济富足,小而美好。那小皓,那东壁,那北歧,那花竹,就在方圆几十里之外。霞浦真的太小,小得鲜为人知。它恰似被埋没在中华大地的一颗明珠,闪烁着纯净的光泽。飞速发展的今日,世世代代生活在沿海地区的渔民们,远离世俗污染,一如既往海上作业,临海生活。
看日落,去小皓——小皓摄影基地。
沿海地区天热得不行。人一动不动的时候,汗滋溜滋溜冒出来。风中摇曳的芦苇,像历尽沧桑的老者,在山间小路,捻着胡须点头微笑。草多树多,虫鸣不绝于耳。到了山顶,日光浅浅,微露红晕。摄影师们在了望台搭上长枪大炮。人不多。我站在恰好的位置,看日落是小,看滩涂是真。去霞浦看的是滩涂。所谓滩涂是浅水海滩,滩涂养殖是霞浦特色,也是霞浦最美景致。炎炎夏日,山风很热,不同于北方,北方的海,风大天凉。
等待着……
远山如黛,从远及近,一座又一座连绵山脉,被海水缠绕,山水依依。一大团墨色云朵,泼洒天空。看太阳“扑通”掉进山里看来落空。太阳执拗,拼尽全力穿透墨色云朵,云朵四周被金边镶嵌。落日余晖投进滩涂,滩涂宛如明镜,被余晖笼罩。滩涂无数竹竿,安静伫立,一道亮丽风景。山的倒影落在滩涂上,滩涂一块蓝,一块红,一块灰,一块白。滩涂映衬着天的影子,山的影子,夕阳的影子,云朵的影子。渔船安然。凝视夕阳下的滩涂,清澈海水一波一波缓缓抚摸沙滩。
去霞浦看什么,看日出日落的色,看落在滩涂上的光影。
在霞浦,一定要去杨家溪,一定要看古榕树。
朦胧光线里,头戴斗笠的农人牵着老牛从榕树下走过——一张经典有味道的摄影作品。我始终认为,那张摄影作品是杨家溪的名片。那是一张极有味道的摄影作品。
古榕树群在榕树公园里。一个野生的小树林。低矮粉红山石毫无章法,一堆堆搁置在杂草间。玲珑小亭,秋千架,拱形木桥散落园中,不是自然生成的景物,些许造作。公园荒凉,很幽,很深,很静。头顶上的日光从树叶间的缝隙射过来,落在荒草上。虫儿蝉儿撒欢地叫。我寻找农人,寻找老牛,寻找老榕树,寻找光芒万丈。说是古榕树群,其实古榕树并不多,也就八九棵的样子,榕树的根相触在地下,枝相握在云里。法国雕塑艺术家罗丹说:“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人烟稀少的榕树群,竟然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拍出了意境,拍出了名气。
最老的一棵,是南宋的树,四五个大人伸开双臂,方可拥抱。走过的农人操着我勉强听得懂的口音说,这是一棵神树,考了状元的人都要过来祭拜。老榕树太老,然枝叶繁茂,旺盛生长。榕树任性,长着长着,树干自顾自分离,想怎么长就怎么长,枝桠恣意伸展,树根龙爪般死死抓住泥土,根在泥土里向下扎,向旁伸,往粗长。我抚摸八百多年古榕树瘦骨嶙峋的枝干,我分明闻到一股老光阴的味道,正从古榕树每一根枝,每一片叶间溢出。亦有一排风水树,整整齐齐排列,无拘无束生长。我坐在离古榕树不远的小亭休息,风儿真凉,飘过来。我在“海国桃源”杨家溪古榕树群里坐了好久。下次来,三两个知己坐在古榕树群里喝茶清谈,这样想的时候,觉得日子很美好。
看日出到北岐。北岐是个拥有200多户人家的小渔村,是著名的紫菜养殖场。为看日出,很早起来了,外面的天黑的不行。海边的星光亮极了,北极星更甚。四点多钟,中年女子穿着花衣走进夜色,年轻女子穿着睡衣,一边拍着刚洗完的湿漉漉的脸,一边悠闲地走着。昏暗的码头,几个渔民或蹲或站忙碌。
北岐摄影基地站了一排人,为了占领有利地形来的可真早。照相机早已经架好了。人们翘首等待日出。在微弱星光下,晨曦中,依稀看见海上风景——无数竹竿上细下粗矗立海中,蔚为壮观。天渐渐亮了,海水染了浅浅的红。身边的老年摄影者,在一位老师的指导下,变换光圈,调色,拍摄。右边的摄影者显然已经玩儿了有些年头,他告诉我怎么构图,怎么拍摄出油画的效果。还说,能不能遇见最美的滩涂需要缘分。是啊,人与人相识需要缘分,人与美景相识何尝不是呢?
远处的黑色云朵宛如一排夏日茂密的树,被如纱的雾气拉上一层屏风,那树,犹抱琵琶半遮面。太阳一点点升上来,海面的色千变万化,稍不留神光影划过去。一艘艘渔船出海了,伴着哒哒的马达声消失在海边天际。太阳升上来,人们散去。
有部网络小说《越美越危险》。也可以这样说,越危险越美。花竹的静美在危险里。车子途径一个促狭杂乱的小镇,必须走一段盘山路。道路狭窄弯道又多,两辆车子相遇很难错开。山下就是悬崖峭壁。山路弯弯,双向行驶,无疑增加行驶难度。汽车驶入花竹摄影基地,步步惊心。真的美,那么干净和轻灵。海湛蓝,一朵一朵绿色小岛在深蓝色海面开着绿色的花。四个长方形白花花的渔排有规则漂浮在海上。渔船在海面静止。海滩矗立一座座高楼,橘黄色吊车挥动巨臂。
看滩涂鱼竿,还要看渔排。馒头山不大,被葱郁的树包裹的严严实实,挺像一枚套在手指上翡翠的钻戒。
沿海的天任性的像个小孩子,忽晴忽雨的,远远望过去,蓝天丽日下,一片片白色渔排,在海面漂浮,巨大的一片,光洁如雪,太像千万只白鸽在海面翩跹,甚是浩瀚夺目。我在返归的火车上,在福建境地,看到很多的渔排,绝没有馒头山的渔排广阔、美丽、壮观。
雨水洗了天空,天蓝湛湛,白云朵朵。沙塘里的滩涂绝美。我一定用绝美二字描写。沙塘里的滩涂,像巨大的调色盘,盘子里的天光,用云朵的薄厚调出各种的颜色,一块一块,宛如巨幅油画在眼前铺排。壮阔的景,不可方物的美。我想起四川藏龙山的五彩池。沙塘里的美,不需要水底的石笋,石粉,不需要日光在石粉上折射,再呈现不同的色彩。沙塘里的美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更自然更原始更素朴。
离开霞浦多日,我的眼前还时不时闪烁着滩涂上的光和影,恍惚梦中。霞浦大美,我被霞浦的美牵住魂魄,不远千里赶赴,只为赏阅滩涂自然天成的光影。现在想来,我的寻找,其实是抵达我生命里最深情,最浪漫,向美而生,真实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