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感时有虚弱,时有强烈,平静如水或是波涛汹涌,无论如何,皆来自一个人真实的内心河流。确切地说,是一个人内心情愫积存后的本质体现,理智或是失控,悲伤或是喜悦,呈现了一个人情感的驾驭体验。折射出来的表象,传递给旁观者。自然,有很多人善于控制情感的冲击,使之在自己的肺腑之内游荡而不暴发,逐渐衰减其能量,逐渐虚弱,直至熄灭,呈现出的是另外一面。旁观者看到的喜或悲,皆是如平静的水面,没有任何波浪的浪花,甚至于一丝涟漪扩散的波纹。大凡之人,皆可以驾驭内心那股野兽般的性情,或是造化极深,或是已经超脱世俗,他呈现给你的情感如白云深处的庐山面目,而白云只是一种流动的表象。
有时,我们极其喜爱孩子的自然纯真,他们悲时则涕,喜时则笑,暴露所有的性情,无任何的隐藏和修饰。呈现出一种自然之态,羞赧而可爱,常使得我们旁观者更爱之有余,顿生怜惜之心,令世人神往而敬知。可,每个人总又是偏离自然,呈现出非凡的理性。其实是世界对他的塑造的缘故,社会对其的标准,使人在成长中经过很多次的体验来觉解自己的性情,城府、理智。自然之性情被扼杀,代替的是虚假的自我,让世界越加扑朔迷离,纷繁复杂。诗歌里有种叫“隐喻”的手法,有明喻、暗喻,促使读者思想驰骋,随之有一种神秘奇妙的体验,大抵如此的行径。但是诗歌的隐喻是诗歌的一种美,若在现实中人与人之间处处隐喻修饰,则处处便是沟壑和障碍,思想上不是神秘,而是迷茫,甚至南辕北辙,失去或弱化沟通的意义。甚至有时,交流的隐晦及暗示成为语言最高端的谈话方式。
诗歌语言的塑造便是一种情绪的呈现,诗意和悠远,使人的兴致神秘、美好如月的姿态。
人与人之间,自古回避“直白”的语言,包括和人谈话时,孩子的“直白”是一种纯真,而成人的“直白”,有时是一种对人生的伤害,如是在氤氲着浪漫气息的海面上投进一具死尸般,让人忍俊不禁地坠入思想情感的深渊,甚至被大海淹没而不苏醒。追求“隐式”的情感图案或是文字,是一种情调和对世界的诗性塑造。
“直白”让人一语而知,让人产生一种“俗”或“雅”,有时也是一种真实情感的调味剂或是催化剂,若混入少许的“隐式”文字情感,更使得让事情向着想象的目的地飞翔。而我这里谈的是一种伤害的“直白”,是一种失控或是超失控的“直白”。这种直白与人,人受伤害,混如诗歌之行,对诗歌造成伤害,如是带毒药的箭头,又如被激惹的野兽,重伤其射中之物,露出锋利的牙齿撕裂对方的灵魂。促使爱情壮烈死亡,使得婚姻瓦解分体,使得人世间的兴致失去纯粹的精神灵魂。
中国传统元宵节,月圆之夜,是万民赏月好时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乃是一种极致的美好体验。晚餐后,在室内徘徊了一会,终于等到月挂林梢之时。先生说去西湖边散步赏月,孩子更是赞同,立即找出相机,挂在脖子上。婆婆也在那里兴致很浓烈,匆匆穿上外套,要随我们一起去。我催促他们快下楼。那晚时辰八点四十分左右,乃是月亮一年中最清澈和最深远光景,怎么可以随意辜负呢?我已经约好电梯,孩子和婆婆站在电梯门兴致极高地站着。
他却站在客厅门口内拿着手机写短信,一动不动。
“别玩手机了,赶快走吧,别错过了月亮最美时刻!”我回到室内,推着他。他仰起头,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随即高声吼道:“我在给同事回短信,是工作!”扬起手机,屏幕在我的眼前厌恶地晃了一下,表现出从没有的愤怒和不满,如同一个关闭很久野兽的歇斯底里。
我顿时惊呆了。这是怎么了?方才弥漫在房间里的美好情愫依旧没有散尽,这里已经开始暴发了汹涌彭拜的海啸。
“边走边发吧,都等着你呢!”我没有太过理会他的情愫,我轻声说,并压着自己的音量。换句话说,我是想淡化这些氛围,或是将野兽般的吼叫摁压下去,继续方才的温情和理智,然后怀着美好的情愫赏月,散步。
“这是工作,必须回短信,你不晓得工作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吗?”他被我推出屋门,竟然站在楼道里咆哮起来,掀起巨大的声音浪潮,向四周翻滚而去,撞击孩子和婆婆的耳膜和眼帘,二人都朝他射来惊奇的光束。
“回短信,也不必发这么的脾气呀!”我站在楼道内,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依旧轻声说。
“我今天心情本来都不好,你又催!再催就不去了!”他阴沉着脸,睁大圆圆的眼睛怒视着我。而后端着手机,阴沉着黑紫的脸,跟着我走进了电梯,站在我的身边。孩子、婆婆都无语,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沉默,他也突然静寂下了。电梯向下慢慢降落,也载着我的情愫下沉。那糟糕的怒吼和脸色,突然刺破在我内心深处的防御处刺破一个缺口,内心的情愫撞击着,挣扎着,突然张开了呐喊的嘴巴,这个宇宙里填塞和囚禁着电闪雷鸣和风雨交加。我用尽都有的能量按压着这股可怕的势力,呼吸急促和逐渐窒息。我仿佛听不到了自己的话语,被淹没在电闪雷鸣的魔界里。
“总是将糟糕的情绪带回家,工作重要要挂口上吗?对着我怒吼,多么庸俗的借口呀,你能否认你的情绪没有影响了我们吗?......”我站在电梯里,突然爆发怒吼,声音随着电梯降落,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他无语,举着阴沉的脸,站在那里安静了。电梯里布满着**和雷鸣,电梯也笨拙起来,速度缓慢下来,我的情绪和电梯一起坠落,虽然在减速,却已经是最不可逆转的感知和忧伤。
走在小区的路上,我们四人皆无语。东方的月亮清澈而圆润,舒缓地释放着清幽和皎洁。我静静望着她,开始舒气,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内心世界的那股碰撞的力量挤压出来,此时,我的呼吸虚弱而无力,心境潮湿起来。站在小区的门口,看着拥挤的车辆,望着远方美丽、令我向往的月亮,我突然伤感地说:“我不去赏月了,已无兴致了!你们去吧!”我将车钥匙丢给他,毅然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当时,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没有携带家门钥匙。单元门、电梯、家门都需要钥匙刷卡才可以进去的,我突然后悔下楼时,没有携带自己的钥匙。其实,平日相约出去散步,基本依赖于他们携带,没有预测到近日会发展至境地。放弃了赏月,假如孩子不随我返回的话,那么我注定要在今晚的月下徘徊了,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二小时,或是更久,迈着坚定的脚步,心里滋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觉,我将成为今夜的流浪之人吗?
孩子竟然跟着我的转身,而转身了,朝着我的背影而来。他们二人自然也随着孩子回来了,那也就是说,今晚,所有的人都会辜负美丽的月亮之约。这是我不能控制的局面,他虽然已经静默了,可刚才燃烧的火焰依旧在他的头顶散发着残余的火苗,紧绷的脸颊,阴郁而直白的怒吼依旧在撞击着我的耳膜和灵魂,在月光下迂回地盘旋和衰减。
进了室内,我拿起钥匙,放进衣服兜内,夺门而去,远离那个布满阴郁和糟糕情绪的脸。
月亮很是安静地陪伴着我,圆润而清澈,她伸出温情的手指安抚着内心翻腾浪潮,在月光照耀之下,浪潮缩短着,水波的高度和宽度逐渐衰减。多么美丽的时刻,邀约赏月之人,感知这个夜晚成了一种幻想。这种幻想滋生的迅速,死亡的也快,从提及这种美好到野兽的爆发,仅仅不足十分钟,这种破坏之力,大于我的想象和猜测。人的情绪真是一种可怕的宇宙之力,甚至于有时大于自然界的力量。婚姻是两个人的,也是两人情愫的合体和延续。每个人都不可否认对对方的影响,甚至于对个性本质的塑造。一方对一方的倾诉及聆听,是彼此安抚灵魂的方式,是彼此分享喜或悲的交流要件,但是要建立在尊重之上,也就是说理性而温情的相处,纵然有决口之时,有时也是可以理解和包容的,达到心心相惜的境界是最完美的相融。珍惜和尊重,不是任由一方的宣泄和辱骂,甚至对人格的践踏。尤其是男人,社会赋予他们更多的特质和能力,承担和忍辱,包括对情绪的掌控和改变。工作是一个人生存的一种来源和方式,但不应该是唯一的存在方式。有时,我们总是相信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占据一个中心位置,因为对个人的重要价值报有某种幻想。当今社会,已经呼唤更多的人的思想从太过注重事业中解脱出来,回归家庭,陪在家人的身边。这是提倡人虚弱或是淡化在单位的重要性,呼唤人更多重视家庭及亲人。当然并非是引导人对工作的疏离和轻视,而是让一个人明白,除了工作,还有更多重要的生活内容。
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或是滋养自己的精神生活。对中国来说,依旧多是以追求物质为主的事业。我国的经济决定了物质形态和精神灵魂的差距,但是,也不可以将工作长期放在自己的口唇之内,稍有不慎,便会蹦出来。
也许是我敏感了。我在柔美的月下剖析自己的灵魂。
昨夜,他走进卧室时,我已经睡下。我朦胧中问候他的归来,睁开迷糊的双眼,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阴沉灰暗的脸,我便知他心境糟糕。我追问缘由,他语气很是生硬地告知我:“没事!”
这样的回答其实是最有事的事情,也许是最难以理清的脉络或是棋局。近日发生的一些境况暗示我,他的情绪不稳定,一句话和他谈不彻底。“别生气了,休息吧!”我装作毫不在意,翻个身,坠入梦里。竟然不知道,他一夜没有合眼。
早上,我开始自责自己的疏忽和对他情感支持的疏离。坐在他的身边,倾听了他的苦闷和精神世界里的感触及伤痛。事情繁琐和复杂的,布满着勾心斗角及尔虞我诈的故事和传奇,棋盘上的棋子始终没有清闲之时,自然是掌控棋子的人,没有让你驻扎下来养心的光景,所以每颗棋子都是在游离和重复着曾经的历史,也演绎着自己的历史和未来。这样的不稳定及不确定性,造成人心的精神世界的沉重和压抑。看着他布满阴郁的脸,我极力安慰。
“过去的,别再蔓延了。不是有所怕,而是不可莽撞行事,有时候,虽然有所失,必会有所得,有时和善良无关。忍耐一时,但也不是懦弱,即使要反击,也要在无声中寻找时机,给予重重的一拳!”
官场里有正确和错误吗?有善良和邪恶吗?有的只是当权者的一面之词。曾有位县委书记大喊:我说对的就是对的,我说善良的就是善良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这句话有很深的哲学思维和真理。不是一个人的确认方式,是整个中国的官场的确认方式,权位代表的就是权威,谁在位,谁谋政,谁的言谈和思想就是正统和主流的,或者出局的皆是不在一个标准线上的人。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价值观,和对真正真理的确认方式。而我,作为距离最近的他,必然要遭受一些燃烧和扰乱,那么我有责任接受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叫。想到此,我的心境悄然开朗起来。逐渐淡化自己在单位的作用,在将自己安放在家庭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位置和身份。我虚化自己的角色,也是对对方责任的分担和尊重。
他的短信飞来:对不起,刚才言语太过激烈直白,影响你的情绪!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没有回短信。我鼓励男人,视其为家之顶梁柱,也许是一种扩大责任的行径,精神的支持与认可,是对其的尊重和赞扬吧!但是,我并没有依附于男人而存在,精神和灵魂都是独立的。假如对他的尊重招致来他的吼叫和对精神的践踏,那么,我该反思自己的曾经所为。
一种“轻蔑”的情绪油然而生。太过情绪化的言语,势必似锋利的剑伤害了天空的云,会招来雨的疯狂,直白的语言会损害诗歌的诗意和优美,诗的境界是高远的,人的情绪的发泄也应该符合诗的语言,方可以传承语言的内涵和精神的光芒。那么直白的语言就会被在箩筐里反复筛选后,逐渐死亡和灭绝,人类的本质呈现才会不偏离社会学的发展。
东方的月亮在与我并肩而行,散发出晦涩难懂、含蓄的诗行、标点和段落。这种"轻蔑”,不仅仅是对他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蔑视和自责。一边自责他打扰的兴致,一边自责自己的狭隘,不一会,竟然不能明晰蔑视的对像究竟是谁?
我没有归家,陪着月亮继续向前,不离不弃的影子正向我吟诗歌唱,我的兴致渐渐复苏。我停住脚步,仰望月亮,伸开翅膀,向她飞去。影子看我逐渐消失于这个城市,慌忙也偷偷溜出这个无关乎她存在的夜晚。(2019年2月16日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