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帐子和填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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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到清明节了,母亲一直打电话来问,几时我能够请假回家,有没有跟兄长和两个妹妹约好说定了,等等不一的事。母亲七十七岁,年老了,身体也比较差,但记忆却相当好,而且很板古,对于旧例的风俗习惯,都不允许瞎来,或者不去照办。虽说我不相信这种种的旧俗,但为了慰藉母亲,或者怕母亲多心和担忧,还是会顺从了她的心意。因此,到了三月三十日,请了假,就在三十一日清晨回了故乡去。

  按照历来的习俗,逢到旧历闰月年,都要跟故去的父母换账子,由女子来操办。当然了,两个妹妹早就商量好,准备提前去办的,只是事不顺当,就拖到了现在。照老年人的说法,应该在春分前去做的这事,到了春分后,就不能够去的。可习惯都是人来定的,又何必拘束于旧习惯,所以,我们约好了三十一日一齐去做这事。一方面两个妹妹给走了十二年的父亲换蚊帐,另一方面又要跟两个姑姑说定了时间,到时一起过来,给奶奶他们这一辈子的先人换帐子。

  父亲和二叔都走掉了,只剩下小叔一个长辈,可以替我们早一点操办和打点,否则,我们几个晚辈就得辛苦地来回和奔波了。原先的坟墓都是泥堆,每年来填坟,都要到河里去捞烂泥,一铲锹地往上涂,再去挖两个差不多的坟头,一个大头朝下放,另一个大头朝上放,就成为了坟帽子。如今很多的坟地都浇筑了,也有了硬质的坟头,所以,不必太费神去捞泥和涂泥了。

  小叔事前跟我协商过,等我跟几个兄弟说好,才请小叔来做此类的事。费用的事,都可由我出面去说,他们都听我的,也心甘情愿地出钱。现在一大家子的人一起去坟地祭祀换帐子,也不是一件小事。看似简单,做一桌子的菜,再烧几捆纸,就可以了结的,却不知种种原因在其中,也是令人头疼脑热的。果然不假,到了坟墓前,才刚把新做的碑放好埋下,那一边坟地传来了吵吵闹闹声。等有人去问清楚了,才知是家庭的一些问题,产生了矛盾和误会,于是,我和妻子就去劝解,也很快消融化解掉了。

  等烧完了纸,再上了船往家走,我及时地把话说开了,对那个叨叨不休的弟媳讲清明了道理。我跟她说,作为一个大家庭,一个祖先传下来的子孙,应该彼此通融,把话说透了,问题就到此结束,不准去记仇,或者想等着寻找机会报复,故意地挑衅。又劝她去跟小叔和小姑打个招呼,不应该伤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办了好事,反而落不到好处。事一说明了,话也讲清了,她就笑着道歉过。

  一回到家,两个妹妹就忙着烧饭烧菜。在酒桌上,我说了很多的话,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论曾经有过多少误会或者矛盾,都不准把这些当成了仇恨。作为张家的后代,要抱家气,要搞团结,绝对不允许报私仇,去伤害自己的亲人。向来我就喜欢直来直去,绝不藏着掖着,这一点也让家里人都喜欢。

  到了第二天,张家的后人们都来了,除了几个长一辈的老人,就是我们几个年代的晚辈。因为坟茔都在故乡北面的一个小垛子上,又四面环水,所以,每一次填坟都得乘船去。由于我们后辈们都在外面漂泊,长年不回来,要想去就得雇船,或者搭一个顺便船。自我来参加清明填坟,一直都是我来雇船,从来都不允许摊派,或者小器都不肯用钱的。

  算来张家的人也有十来户,但有几户经常不肯来,就显得人丁稀少。跟村子上几个大族一比,就更可怜了。人家是浩浩荡荡,一大群子的男男女女,我们则是老的老,小的小,稀稀落落。不过,对于我来说,不在乎这些的,以祭祀为上,形式上有了习惯,也就放下心的。

  这一面的祖坟有两座,别的都是各自的爷爷奶奶,或者各自的父亲或者母亲。父亲的坟是砌了一个廓,奶奶和爷爷合葬在一起。小叔费了神,把他们的坟墓重新修整过,并且浇铸了水泥,显得很是高大。父亲跟他的父母紧紧地靠在了一块儿,应该可以安慰他曾经的苦难和孤独和心灵的!

  爷爷去世得早,也不过二十左右的人,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丢下了可怜的父亲一个人。奶奶后来改嫁了,但没有张家,又生了四个子女。如今父亲、二叔和奶奶都埋在了这一个小垛子上,爷爷的坟本来在南北,现在移到了这一边来,应该是一家子大团圆了。看望着小垛上高高低低,新旧不一的坟墓,我的心里复杂极了,情绪难以抑制。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最亲密的亲人都相继离开了我,这让我的心情不能平静的。想来我漂泊在外太久,从来都没有顾及到他们,或者去孝敬这些长辈,如今想要去找一个机会,都无法补救的,这真是人生最大的缺憾!

  从南面填坟祭奠后,我们就各自回了家。当我来到了老家的门前,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情景,又让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的岁月里去。可老母亲的一声唤叫,又令我顿时感到时光的匆匆。

  故去的人,已经如烟云一般消散,再去追悼,或者回忆,也仅仅是一种心灵的补缺,而更重要的则是对依然健在或者身体不好的亲人,理应更要多关心和体贴。想到这里,我赶紧地跑进了家门,很亲热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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