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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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养的一只什么鸟老是“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叫着,听起来有点像一个阴恻恻的老头,躲在不知名的某处低沉的诅咒,咕哝。这就是小时候在松林里吓坏我和弯弯姐的那种鸟,听着这鸟叫声,感觉不再恐怖,弯弯姐的音容笑貌却渐渐清晰起来。  第一次见她,我正独自在新家的屋后玩。冬日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是惬意。屋子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上,我看到一个穿着红格子衣裳,扎着两条小辫,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小姐姐慢慢的走上坡来了。她一看见我,就惊奇的叫着我妹妹的名字,说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我有些茫然,一扭头就跑回了家。她在后面叫着“哎,你不记得我了?!”我跑回家告给母亲听,母亲说那是弯弯姐,隔壁二伯的女儿,想必是放学回来了呢。  相熟之后,我就整天往弯弯姐家里跑。她很爱看书,从小人书,大部头的小说,从现代的到古代的,什么都看。她看书很着迷,别人在旁边喊她也听不见。为此经常惹得父母很是生气,因为喊她去做什么全都听不见,有时候就会误了事情。她做饭的时候也经常一边看著书,邻里闻到饭烧焦了的味道,都会说一定是弯弯在煮饭。有时候我就故意在她低头看书的时候冷不丁跳出来喊她,想吓她一跳,可她常常听不到,没有什么反应,结果是我自己觉得无趣得很。她还很喜欢画画,特别是古代仕女,高高的发髻,头上戴着珠宝,花朵;耳环,项链,飘带,纱帛,百褶的湘裙,镶滚的花边,环佩叮当,长长的水袖,有时候轻扬着,在跳一支霓裳羽衣曲,有时候敛眉垂首,长长的睫毛遮着微羞的面容,宛然低头弄青梅的小女子。用过的作业本,废弃的报纸,房前屋后的泥地上,到处是美女的世界。她尤其喜欢画稍稍左侧的脸。一直到上大学,我还会很习惯在书本的边角上熟而流极的下笔一勾,就勾出一个稍稍左侧的美女的脸。那是我和弯弯小时候对着天女散花的年画,对着花好月圆的镜屏痴迷的看着,渐渐沉淀在心里的美女的脸。写到这我才突然吃惊的发现,我照相一直喜欢稍稍偏过左脸。童年的审美观对现在的影响也许比我想象的还深,并且我还不自觉。  村子的东边,有一座小小的山林,长满了茂密的松树,树下积了一层厚厚的针叶,那是一种很好烧的柴草,特别是引火的引子。我们家的大人都很忙,往往等到学校周末停了课,我们的父母才能放下粉笔拿起柴刀去砍柴。而做饭的任务,经常是我们做,有时候就会遇到没有柴烧的状况。有一天下午,弯弯姐带着我上山扒松针。寂静的山林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我们踩在松软的树叶上发出的刷刷声和分枝拂叶的窸窣声也显得格外的清晰。当我们卖力的扒了好几堆松针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前方传来了“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很像是人叫,听起来有些阴沉,充满促狭得意地味道。我们以为是有人在逗我们,也就学着“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叫着,没成想那声音更来劲了,而且一会近一会远,一会在我们的前方,一会又似乎在我们的左边,仔细听听似乎又跑到我我们的右边。我们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不是人的声音!而且我们想不出是什么声音。我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静静的站着,仔细地听着,面面相觑,有一个念头在彼此的心里,但是我们不敢说出口,赶紧胡乱的往竹篓里塞了一点松针,就急急忙忙的下山了。鞋底踩在松针上,不时的打滑,心怦怦的跳着,头也不回的赶回了家,尤惊疑着到底是什么声音。大人告诉我们,那是一种鸟。这鬼鸟!真是可恶!弯弯姐生气的跺着脚。过了很久,我们上山采野果,还看到我们扒成堆的松针呢。  等到我读到四年级的时候,弯弯姐已经离开家去镇上寄宿读中学了。似乎小学的时光特别的缓慢,在小学的最后两年,我觉得一年好长好长,有多久没见过弯弯,我都记不起来了。再见她的时候,仿佛过了许多年。她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的少女,性格也沉静许多。也许是古典爱情小说看得太多,和她在小学校的围墙边走,她突然停下来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说道:以后你一定会长成一位绝代佳人。我那时并没有很理解绝代佳人的含义,只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哑然失笑。但是当我灰心失意,自暴自弃的时候,我就想起来,我曾经是弯弯姐心目中的绝代佳人候选人,哈哈,于是觉得好笑,然后就重新审视自己,收拾起烂烂的心情重新上路。  初一的时候,我们班的宿舍就在弯弯宿舍的隔壁,房间是被一堵没封顶的墙隔开的。一群小小女生,离开了父母的管束,到了一个全新的学校,认识了来自不同地方的伙伴,自然是兴奋的。我们班的女孩子经常彻夜长谈,大笑大闹,追逐嬉戏,有人大声的念英语,念课文。弯弯姐她们已经是初三的大女孩,学会了矜持,还有些做作的世故,觉得我们这些行为可笑得很,而且也觉得我们太吵,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在墙壁的那边扔过来一些鄙视和暴怒的斥骂。这边的小女生也不示弱,隔墙也抛回一些放肆的回敬。于是睡觉的床却变成了前方的阵地,双方唇枪舌战,各自有多员大将勇敢的冲锋陷阵,一时间热闹非凡。但是这些并没有妨碍我经常往弯弯的宿舍跑。分享好吃的,借书看,甚至找衣服穿。那些女生对我这个弯弯的妹妹都很好,完全看不出来那个是夜晚曾经吵过嘴的,呵呵,奇妙的感觉,似乎白天和夜晚是不同的世界。  再有机会同一个学校,我高二,弯弯到我们学校做高四生。弯弯的成绩据说还不错,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读高四,我听说是和一个男孩子有关系。但我一直都没有说。在一次和她及几个同学闲聊时,有人提了出来,我说一年前我就知道,弯弯有些吃惊:“你早知道一年了?可是你从来没和人家说?连我也不说?”我知道在中学,这种事是不好随便说的,所以我听说了,但是从来没告诉过谁。弯弯轻轻的拍拍我的脑袋,无言的走开了。在我很努力的学了半个学期,终于从班里的十六名爬到第五名的时候,我有些得意的松懈了,我和弯弯说,我要和班里的聪明人试试看到底谁更聪明,在不花那么多时间的情况下。弯弯哼了一声:“看看谁更聪明,永远不要这么比。”和她在校园后面的左江边散步,我捡了一块鹅卵石拿在手里把玩,她接过去看了看,叹了一口气:“人都会慢慢的在时间的磨砺下变成一颗鹅卵石。”我当时很不以为然,坚决地说,“我不要做鹅卵石,我不会变成鹅卵石的”。弯弯又轻哼了一声,“不要说的太早”。如今回头想想,自己是天真得可爱啊。如今的我,不但是一颗鹅卵石,还是一颗沉在水底,裹满泥沙的鹅卵石。只不知道弯弯,是不是一颗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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