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还是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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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顺着盘山公路吃劲地往上爬,层峦叠嶂的青山一帧帧被甩在背后。穿过一道绝壁,又绕了道肘弯,在一方山岭脚下突现一个石灰岩干砌的人高的券洞,扳倒井到了。

  说来这扳倒井蹊跷,高山之上周围几近绝壁,唯独这里有泉水,四季不涸,方圆几里的人们都到这里汲水吃。再奇的是井不是垂直开凿而是斜步而入,虽说仅五米来深,全然是石质,那清泉从石缝汩汩淌出,甘爽无比。传说更富于神话色彩,说是东汉年间,王莽与刘秀征战,后者逃逸于此,人困马乏,急于饮水,却只见孤井苦无饮具,便自言自语要是扳倒井就好了。谁知话音刚落,井真的倒下,后人便奉“天子”箴言称其扳倒井。

  我和几位朋友下车走进井中,只见一汪泉水泛着氤氲,掬一捧咂舌,爽甘清馥。而脑海深处却拉长了昔日的曾经。

  月儿还在南屋顶上,奶奶便叫醒了我,玉米粥早已盛到碗里,布兜上放着两个玉米面饼子,我一看便明白那是我今天出行的干粮。

  儿时的我长的有个头,几个兄弟排行老大,尽管十来岁上着小学,家里有些伙计儿在星期天也还是要自己干的,因为父亲在县里工作,家里八九口人只有爷爷和母亲是劳力,挣工分吃饭的年代多一分就预示着多分份粮食。只记得那时往生产队地里挑“大粪”,一担一分,来回至少要跑三公里。一天最多跑六趟。累不说,最恼人的是借“毛罐”,就是陶土烧制的陶罐,这家伙不敢碰击,否则易碎。有时挑着粪往地上放的猛砧到小石头或硬土坷垃也会掉底。爷爷赶集买了好几对都被我“卖”了。借邻居家的,人家一般不愿意给,因为易碎品,加上孩子家干活毛手毛脚的,块儿八角的东西你弄碎了也没法说让你赔。关键是晚上人家用“毛罐”做夜壶,你挑了“大粪”一旦刷不净,一屋子臭气多难受。无奈再买吧,可能是做这东西也不怎么挣钱,一度家乡的集市上竞没有卖的。后来我发现同队的钦叔用了一对新的“毛罐”,问后方知他是从三十里外的巩县买的。便给爷爷奶奶说跟着钦叔去赶集也买一对。

  “路这么远,孩子又没出过远门”!奶奶担心不让去。

  “有人厮跟,锻炼锻炼”!爷爷拍板定了下来。

  这一日既望,鸡叫头遍奶奶就给我做中了稠玉米粥。还特意让我换上草绿色“解放”鞋,跟钦叔出远门。

  人心中有期盼就不觉累。银白色的月光慢慢拉长钦叔的身影,趟过两道河,估摸翻了五六座山岭,天已大亮。仲春天乍暖还寒,汗水却早已浸湿了我的衣衫,山风一吹冷飕飕的。我清楚记得在扳倒井处歇脚,顺斜道进去掬了好几捧水喝了喝,顿时累热皆消。

  从扳倒井到目的地大约还有一半路程,那天长了见识。路过隋文帝时的洛口仓窖粮坑村时。钦叔说这里过去藏过千万担粮食。又翻越了古代运粮的石板道,爬沟上崖,青石板上尽是骡马铁掌踏出的深深的凹蹄印,可想当年这里有多繁忙。近午时分,到了那个叫涉村的集市,样中了一家卖陶器的。只见大盆、小盆、蒸笼篦儿;高罐、瓮罐、灯笼罐;黑靛的色泽,透着细腻的质地,屈指轻扣,“当啷”作响。两元钱买了一对,卖家在罐里垫少许干草套在一起,用自带的绳子穿住四个鼻儿围着罐腰罐底系结实并留出两个套索,背在肩上正好。

  回程艰难的多了。上扳倒井一段路一直上坡,汗把随身带的羊肚子毛巾全擦湿透了。两个玉米面饼子不到扳倒井早已“报销”,饥渴难耐,到扳倒井时连喝了两阵子井水。无奈躺在井前的石板上歇了个吧时辰儿。好在回家的后十多里路是下坡,腿如注了铅般沉重,至家已黄昏。

  斗换星移,转眼流年。前几天朋友说要带我去看个新景点,说是有名的贫困地儿今日要建成新农村了。谁知竟拉我到这曾经不陌生的扳倒井。赌物情思,感慨不已。放眼周边,林木葱郁,梯田层递,栈道在绝壁上起伏,亭阁在山头上眺睨,红色的小木屋点缀丛林错落有致。朋友说政府修通了公路,有开发商投资十个亿建设景区。

  井依旧,水流新,我的思绪在山间远方久久萦回。当年的刘秀扳倒了井,看来党和政府如今要“扳倒”贫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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