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是一种痛。更是一种曲径通幽,峰回路转的惊喜。我们这一簇簇旷野生长的茅草,身价卑微,但也生命力顽强。在一方水土的养育下独享岁月静好。如若移栽他处,伤根断脉,却也很快带着伤痛适应环境,融入这历史的沃土,繁茂而绵延。
小时候每当过年,家族的长辈总是在正屋悬挂族谱,在我们鲁西北的陵县叫家谱。小孩子们觉得新奇,总是问这问那。长辈们表情严肃,会一一指点故去先辈的名字,讲述他们生前的轶事。从此我的记忆里便储存了一个个先辈的影像。更可贵的收获,是知晓再早的祖辈是从青岛即墨迁徙而来的移民。然且这些祖辈的移民,朦朦胧胧的影像总混沌不清,一层层雾霾的裹绕秉待揭开面纱,还原一个真实的面目。带着一个个疑问,我闲暇查阅了一些新编地方志,终于找到了可信的答案。1992年出版的河北省《吴桥县志》记载:1985年该县有451个自然村,据各村居民族谱记载:有253个村是于明朝永乐初年由即墨移民该县建立的。即墨移民建村占全县总村数的56%。河北南部靠山东省的南皮县,1986年仅有299个自然村,其中永乐二年应诏由山东省即墨县移民来此建村的就有9批,共建55个村,其村名即在移民批次前加姓氏称“李六拨”、“邢八拨”、“朱八拨”等。另据《吴桥县志》载:今河北省东光县系由吴桥县析治;1964年还将该县150个自然村划归山东省的宁津县和陵县。因而明初由即墨移民来河北的数量远不止上述记载之数。
明永乐年间为什么会从即墨县向河北及山东西部移民呢?这需从“靖南之役”说起。从建文元年(1399年)至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同其侄子朱允炆为争帝位双方军队大战了3年,史称“靖难之役”,在这场战争中河北省南部、山东省西部、河南、江苏等省为主要战场,双方军队在山东西部及河北北部一带进行了残酷的“拉锯战”。当地居民除在战争中死亡外,大部逃亡。因而史载:“淮以北鞠为茂草”,成为无人区。明成祖朱棣即位后,即千方百计召募流民复业。据《明太宗世录》载:永乐元年十一月,明成祖对户部大臣说,老百姓不得已才背井离乡,已经复业的,地方官要厚加抚恤,未复业者,悉心招抚,新垦田地,停征其税。同时颁布诏令,各地都不得对逃徙的百姓治罪,并晓谕地方官“以北平、山东、河南累年经兵,缺耕牛,特命……以官牛给之。”在这种大背景下,明政府便从各地大量向北平、河北南部、山东西部等地广人稀的地区移民。
至于为什么会从即墨向外移民,大致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洪武、永乐年间大量军户涌入即墨,开始实行军屯,按规定军户每丁拨给土地50亩。这样在即墨的鳌山卫、雄崖所周围等局部地区便成了地少人多的狭乡,不得不向外移民,以腾出土地分给军户。如河北省吴桥县城西梁庄《梁氏族谱》记载:明永乐二年,梁大广由山东省即墨县鳌山围(卫)迁此定居。另外有的族谱称其始祖来自即墨的水务街、洼子沟常庄、千王屯、八头张、大王庄、董家泊、大槐树庄等村庄,而这些村名在明、清即墨地方志中即不存在,这说明原居民迁走后,村名亦随之消失,新来的移民,则另命村名。第二个原因是:“靖难之役”主战场在山东西部、河北一带,即墨偏处一隅,相对比较安定,因而有不少逃避战乱的“流民”流入即墨。战争结束后,明政府号召这些流民到因战争造成无人区的地方垦荒种田,于是他们便成批地移向吴桥、南皮等地,所以他们的诸多族谱皆称“应诏”迁徙。这也符合永乐初年有关招抚流民复垦的记载。
据此可以证明,我们陵县靠近河北吴桥很近的村落,就是从吴桥县境内划归山东省宁津县和陵县的村落。史志铁证而家谱记载,这些吻合的资料更详尽了迁徙移民的历史。拨开迷雾见真容,撩开梦的面纱,触摸都是真实。一卷卷泛黄的典籍合上了曾经的岁月,隐隐约约的猜想,是一幕幕当初迁徙生死离别的不舍。老幼踏上征程,作别魂牵梦绕的故土,泪眼模糊中曾经的山河渐远,驻足安顿的千里德州陵县又是那么的一派荒芜和陌生。
我的村子名叫西纸坊,与东纸坊村原为一个村落。属山东德州陵县境。当年从青岛即墨移民而来的孙氏兄弟两人,以造纸为生,清代村名孙家纸坊。后来迁徙李赵许王董苗六姓,却也相互融洽。一辈辈繁衍壮大了村庄。后来分治,析置两村而东西纸坊。五百多年过去了,当初离别故土的不舍痛哭声早已被岁月的风雨荡涤无痕。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些血脉鼎盛的即墨后人,如今已在陵县的苍茫大地生生不息。遥望千里外的故乡,鲁北的根脉连着胶东大海的润泽。淳朴的乡土民风,和善孝悌也在这片沃土根深蹄固。一颗赤子之心世代相传,无论今天还是将来,都会牵念如初,让我们这些即墨移民的传人永远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