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病”就是妒忌心。
说起来,我也犯过“红眼”之类毛病。人家加了点奖金,我就在那奖金表上来来回回地多瞄了几眼,有时还酸言酸语地说:“加奖金了,得请客呵!”隔壁阿四家养了一对鸽子,不知什么原因引来了一大群,这群鸽子后来却住下来不走了。阿四就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做白鸽笼子,他那白捡便宜的样子让我恨得牙关发痒,更兼那群鸽子常常在我屋顶上拉屎撒尿,更使得我恨不得弄支鸟枪来,将它一窝儿端;看见别人荣升时,我当着人家的面,通常都会说“早就该升了,怎么拖到现在才给上呢?”但一转身,我心里就嘀咕开了:这家伙有什么本事,靠的还不是关系?其实人家什么也不靠,人家靠的是自身的努力,成绩摆在那里,是经得起推敲的,而我却空穴来风的说些怪话,在背后放人家冷枪,其实就是一种妒忌行为。这种人前人后大放厥词之举,充其量是妒忌而已。
作家方英文曾在《卑鄙生活》一文中也曾揭过自家妻儿的老底:“一家三口逛街,儿子总是问:那么多高楼大厦,为什么没有我们的?是什么人住那些漂亮的房子?我说,那里面住着四种人:有钱的人,有权的人,西安的老户,以及比咱们进西安早的人。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依旧鼓眼攥拳,这种动作与神态使我联想到‘革命’这个可怕的字眼。因此在腊月的一个寒夜,当他们再次因房子而抱怨时,我叫了辆出租,将他们拉到火车站,那里露宿着无数个乡下人、打工者,他们头枕蛇皮袋,身上盖着报纸。我对妻小说:‘瞧吧,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人生父母养,却在这里挨饿受冻!咱们衣食无忧,就是住房小点,虽然有耗子有尿臊味,但毕竟有暖气哇!’”作者在最后是这样教育妻小的:“眼睛不要老瞅着比我们好的人,更要想想不如我们的人。”
这与我的妻儿又何其相似乃尔:我的儿子,每次见到同学的爸爸开着小车来接他的同学,他就赖着不肯走,非要看到小车屁股冒着烟开远了才肯挪动脚步。儿子仰起脸来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我们也买小车,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有小车了。”我安慰性地抚抚他的头,一边拍拍那辆老掉牙的摩托车:“这辆不也是车么?”儿子说:“你这辆算鸟车,四只轱辘才算车,你这辆该换了!”坐在后面的妻子说:“是该换了,将房子抵押一下,搞个分期,咱们也做有车一族。”儿子的话我可以不在意,他年纪小,说了这样的话还情有可愿,但作为儿子的母亲却这样不识大体,我就有点恼火了,我连声说:“好好好!先带你们去看看我们的停车场!”于是我拨转车头,学着方英文的样子,带着妻儿去永久桥头看那些等工的民工。那些坐在地上等雇主的民工,他们面前都摆放着些铁锤子、铁钎什么的,一个个光着黑膀子,腱子肉上虬筋起结。一见我停着车,就“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老板,找人干活吗?”我挥挥手说:“去去去!我正考虑搬家呢?”一个粗壮汉子,一件油渍斑斑,看不见原来颜色的汗衫搭拉在油光的上身,他拍着胸脯说:“搬家?我们也在行呀!”我摇摇头说:“一些小家当,我们自个搬得了,不敢劳烦诸位!”那些人见磨不开我,就只好怏怏坐下。我于是压低嗓门对妻子说:“我们要不要也像他们那样搂着小车睡在街边、桥下?”(当然,民工搂着的是小斗车)这下,妻子讪讪的没有吱声了。
后来,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医治“红眼病”的秘方在于比较,有了比较,就容易在心理上求得平衡。别人三餐都难以为继,自己虽不富有,却可以衣食无忧,相较之下,心理上自然有了极大的满足。我为自己找到医治“红眼病”的良方而沾沾自喜。自此,不论何时,只要自己患上了“红眼病”,我就一律地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找个容易心理平衡的参照物。比如,我看见别人一篇一篇地发表文章,大报章小报章到处都有,而自家的文章沤在脑里还没发酵出来,心里就急,这一急可就憋得心头有气,急出了“红眼病”来了。为了使心理平衡,避免抑郁成疾,于是我就拿单位那个老实巴交的阿三作为心理平衡的参照物,他这个人虽然能说会道,却不大会写文章,至今也没发表过什么文字(如果寻物启示之类的也算就另当别论了),而我再不济,好歹也在省市级的刊物上发表过作品,不算是个瘪三。这一招还真灵,经这么一比较,我那曾一度倾斜的心理就平衡多了,除了心底下偶尔还会那么酸溜一下,“红眼病”的严重程度却大大地减少了,比上了眼药水还管用。“眼睛不要老瞅着比我们好的人,更要想想不如我们的人。”这真是个好法子。如果人人都能这样退一步想一想该多好哇,人就不至于那么燥动,起码在心境上也会平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