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香樟树下,浓荫蔽日。白露刚过,正午阳光照射之下,还有几分炎热,眼看着天上乌云翻卷,大雨就要来了。可你看那,一头银发,满脸沧桑,手持话筒的太婆,正有板有眼地、咿咿呀呀地唱着采子《蔡鸣凤辞店》:
蔡郎他神不定似有烦恼,倒叫我买饭女好不蹊跷;
往日里哥回店连说带笑,今日里却为何愁锁眉梢;
分明是有隐情心里烦躁,瞒了我买饭女为的哪条。……
底下,坐在塑料圆凳上爹爹婆婆们,也听得凝神入定,聚精会神,根本没有顾及老天爷要翻脸的意思。再看伴奏,简单至极。锣鼓磬钹,一方木鱼,“窠、窠、窠”地打着点儿,一副云板,偶尔碰两下,却使唱词里的故事情节急转直下,起伏跌宕。待到锣鼓磬钹一起响时,便知一幕剧情终了,过场,等下一幕故事上演了。我惊叹的是:台前一位或两位演员唱着,而锣鼓磬钹、木鱼云板铿锵作响的生活,却只是一位老者手脚并用、叮叮哐哐奏出一场热闹。
采子,也称采茶调。是流传于黄梅县北部山区的民间说唱艺术形式。采子的前身,就是起源于黄梅县北部山区,流传千年的采茶歌。黄梅栽种茶树历史悠久,而采茶山歌也是源远流长。
“樵子放歌,响应山谷,人似属和之者。”
“老稚相与歌于野,商贾相与歌于途。”
殊异者更如《皇华记事》载:“破额山(黄梅西山)麓有唱歌石,人卧其上便解歌。后雷劈之不验。”黄梅连石头都会唱歌,歌风之盛、历久不衰可见一斑。
民间艺术离不开现实生活,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民歌亦是如此。民歌悠扬好听,受唱词押韵和字数的限制,表现不了思想感情的多维度和多层次;而用民间说唱这种戏曲的雏形来展现,那就丰富的多了。
我曾经听过一曲采子《山伯访友》,一位爹爹和一位婆婆对唱,一位老者仅用一根筷子和一块中间挖了一道凹槽的竹板敲着鼓点……
杭州应试考秀才
山伯迟访祝英台
心想同赏中秋月
只怕月圆人分开
……
那婆婆,头上银发飘飘,嗓音却似少女般轻柔。莺莺燕燕,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把那祝英台的一腔怀春幽绪表露得内敛而不张扬,真切而不张狂,所谓东方的含蓄之美,尽在唱词的一字一句当中。
那爹爹,张开豁了牙齿的嘴,声音却宏亮。加上肢体动作和丰富的表情,将一个略显迂腐却也耿耿痴情的书生梁山伯表现的栩栩如生。这一出采子《山伯访友》,就这么简单的舞台、道具、演员、唱腔,竟唱了一个多小时,我也一字一句地听了一个多小时。我感慨:民间艺术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却也具有如此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更令人惊叹的是:起源于黄梅北部山区的采子(采茶调),因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而具有代代口传心授、如此顽强的艺术生命力。
哦!采子。
只顾说到它的前身了,其实,它的后世,就是如今的全国的五大剧种之一、唱响五洲而美仑美奂的黄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