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狮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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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狮子舞,恐怕故乡的很多亲友都已经忘记了,我却总是想起它。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每到元宵节的时候鲁湾就热闹沸腾。白天村里的歌舞队扭秧歌、踩高跷、划旱船游街,到了夜晚也热闹不休。月亮悄悄扒开夜的帷幔展露出一张皓洁澄亮的圆脸。一阵鞭炮噼里啪啦响过之后,舞狮的锣鼓喧天响起。孩子们挑着灯笼蹦蹦跳跳地在村巷里穿行,远看去如同璀璨闪亮的群星在街头浮动。人潮顺着大大小小的街巷向街心汇聚,不久街心汇聚成了人山人海。

  街心舞狮的场地十分开阔敞亮。场地中央摞着两张红漆桌子。街旁的老榆树上挂着一只一百瓦的白炽灯,白花花的光芒四处散射,照耀在鼓手粗壮有力的手臂上,照耀在锦绣斑斓的狮子皮上,照耀在父老乡亲们的笑脸上。

  我和小伙伴们提着花花绿绿的灯笼挤在舞狮人旁边,趁人不注意就用手捋一下狮子的金毛,摸一下狮身上缀着的铜铃铛。舞狮人弓着身子钻到狮子皮下,一个人当狮子头,另一个人做狮子尾。两只狮子在咚咚嚓嚓的锣鼓声中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地向街心跑去。人们的目光聚集到狮子身上。只见两只狮子在街心时而抓耳挠腮,时而翻身打滚儿,时而满场奔跑。狮身上的铜铃铛摇出一串串哗哗啦啦的旋律,在灯月交辉的夜色里飘荡。

  舞狮人大都是身手矫健、精悍勇猛的年轻人。那时候舞狮人大满是我们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他身材魁梧,膀阔腰圆,胳臂上的肌肉鼓鼓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座雄伟劲壮的铁塔。据说他少年的时候在嵩山的一座很有名气的寺庙里习武,因此他会表演气功,会舞拳耍腿,还会舞剑弄枪。他翻起筋斗像是滚动的车轮在地面上翻转,一连翻了十几个,看得我们眼花缭乱。他最后一个筋斗迅猛落地,快如闪电,地面震动了一下。我们再看他的时候,只见他满脸微笑地站立着,轻轻喘着气。我们围着他大声喝彩,也有人调笑他说:“大满,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你十几个筋斗下去怎么还呆在咱们鲁湾的大街上!”他听后嘿嘿一笑,说:“我刚才第一个筋斗翻到了北京,第二个筋斗翻到了南京,第三个筋斗翻过了海,到了小日本的东京,还一刀砍了几个日本鬼子。我的动作太快,你们没看清。”他的话音刚落,满场哄然大笑。

  舞狮对大满来说似乎只是雕虫小技,只见他头裹彩巾,裸露着铜色的胳臂,在灯光下秀了一套拳脚功夫,然后拿起彩球引逗着狮子,直将两只狮子引到场地中央的桌子旁。这个时候鼓手将盘鼓敲得震天撼地,只见大满擦掌磨拳,奋身跃起,跳到最上面的桌子上摇晃着彩球,两个狮子围过来,腾空而起争抢着彩球。人群里便爆发出一片掌声。圆月像巨人的眼睛,俯视着热闹、祥和的村庄。狮子舞煞场的时候。舞狮人将沉甸甸的狮子皮脱下,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满脸绽放着微笑。人们纷纷散去,回家的路上聊着今晚哪只狮子威武,说着哪个舞狮人身手矫捷。那时候狮子舞给我们的夜晚增添了很多美好的色彩和声音。

  当我们沉睡的时候城市化像一场飓风在村庄的上空呼啸狂掠,将很多人唤醒、掳掠到了城市里;城市化像一股大浪潮,将很多人卷进了城市的漩涡;城市化也像一场战争,将很多人征集到城市肮脏污浊的最底层生死挣扎。我们鲁湾的很多人流荡在城市的建筑工地上砌墙、提泥、扛钢筋,散落在城市里扫大街,辗转在城市里摆地摊卖水果蔬菜、卖鸡蛋煎饼……每当春节的时候他们回村子里与亲人短暂团聚,然后匆匆返城。农村的劳动力汹涌输入城市之后,村庄像是失血过多的人,没有了从前的活力,也没有了从前的精神。元宵节的时候村子剩下的大多是老人、妇女与儿童。元宵节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热闹了,狮子舞也销声匿迹了。

  很多年过去了,狮子舞的锣鼓声常常在我耳畔回响,腾跃劲舞的狮子也时常在我眼前浮现。当我童心未泯地去触摸一下狮身上的铜铃铛的时候,眼前美好的画面忽然破碎,只留下满地记忆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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