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个墨镜,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蛤蟆型的,方的,圆的,倒三角型的,作用无非是夏天遮阳,冬天遮雪,保护眼腈。
墨镜一戴,视野受限,尤其眼睛的两侧,镜框和镜腿总能遮挡掉一部分余光,有时也不方便。
电影电视中那些英雄,或是坏人头头打斗时,总是戴个墨镜,想来必是为了装酷,而且这种装腔作势的派头是西门庆首创的。
在《金瓶梅》里,西门庆白天出门时总要戴个眼罩,不知那时的眼罩是个什么样子,但显富露势牛屁哄哄是肯定的。
西门庆只在白天戴,那些英雄或坏人却是晚上也戴,就觉得有点奇怪。晚上光线本来不好,视觉更不好,戴个墨镜,黑咕隆咚的,能看清啥?可偏偏那些人比不戴眼镜的人眼睛还好使?耍枪弄棒,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能看见,精确度还蛮高,指哪打哪,从不失手,跟戴着魔镜一样。
影视剧中,还有两种情形必戴墨镜,一种是黑社会成员,一身黑衣裤,双手抱在小肚前,在老大身后站两排,这倒可以理解,毕竟黑见不得白,戴个墨镜遮挡一下,以免被记住或认出。
墨镜似乎跟权势形影不离。
另一种是在葬礼上,也是一身黑色,胸前戴朵小百花,在凄风苦雨中,面部表情跟没有表情一样,因为脸上的表情以眼睛为主,两眼被墨镜遮个严实,谁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嘴巴倒都闭的严实,丝毫看不出是肉不笑皮在笑,还是皮不哭肉在哭。
也许这种装扮有其讲究或习俗,甚或文化,但给人的直观感觉是能来参加葬礼的必是逝者认识的或熟人,在送往天堂的最后一刻,逝者万一记住谁,寂寞了邀其一叙,那还了得,穿同色的衣服,罩一样的墨镜,逝者分不清谁是谁,不好确定邀请的人,只好作罢,图个阴阳两界都安静。
生活之中,也有人爱戴墨镜。善良懦弱之人,既使跟这种人面对面说话,也自心虚了三分,或是在气场上输了几分。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人家把窗口蒙的漆黑一片,你在跟人家隔窗对话。更可怕的是人家的窗户虽黑,却能看清你的窗口,你的眼里那怕有一丝慌乱,一点不真诚,或者全部变化,都逃不过那黑乎乎的两扇窗口,但你却看不透人家的真心流露,或是山高水长。
盲人也戴墨镜,尤其按摩师和唱贤孝的。
按摩师为你按摩时,与你距离太近,虽心灵手巧,熟知人体脉胳,但墨镜是人家的尊严,尽管人家知道戴与不戴是一样的。但凡心底善良之人,透过那两片黑色的镜片,看到的不是深陷进去的眼窝,而是人生的苦楚和辛酸,其中的悲与喜,痛与乐,都在两片镜片后,你同情也罢,怜悯也罢,敬佩也罢,只能在心里想象,或是用言语表达,但无法用眼神交流。
唱贤孝的也是一样,他们用声音,用曲子,用乐器为你服务,感染你,感化你,与你同悲,与你同乐。
人们围坐在他们的周围,盯着他们拉响乐器,唱出曲调,道出念白,你悲你哭,你喜你笑,与他们的那两片黑色镜片无丝毫关系。
镜片后的两眼里无喜怒哀乐,所有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全在他们的脑海里,在心里,在悠扬苍凉的唱腔里,在抑扬顿挫的乐器里,在跟人们交流的话语里。那两片黑镜片,遮挡住地是人们各自的、各种的眼神,若不戴,也许他们能感受到这种眼神,人们也看着不舒服。戴上了,就是一种尊严,人们面对他们时,心里会平静得多,只想听他们说拉弹唱,沉浸在曲子的悲欢离合中,而不是为他们的面部残缺而产生各种想法。
这个世界给了他们残缺,但让他们长出了自食其力的翅膀,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们,但他们在生活中却不失光亮。
当然,也有明眼人戴个墨镜,手持长杆,假装盲人的,这种人多是想不劳而获而自作聪明却心术不正的。
在北方,过年闹社火时,队伍里的净丑末旦,各种角色,脸上涂着厚厚的粉,也戴着墨镜,跟花红柳绿的颜色衣服和鲜艳的宽大绸扇极不搭配,不知有什么讲究,想必跟古时的公子哥儿出门显摆,招摇过市有关联吧。
既然是社火,类似于唱戏,这种装扮跟一朝一代流传下来的舞台戏剧也不无关系。
墨镜,也许还承载着许多内涵和起始沿革,真如它表面,深黑如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