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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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方,农村常有“大人盼栽田,小孩望过年”的说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阳春三月,大地回暖。栽田插秧,标志着新的一年揭开帷幕。经过一冬的休养生息,农村人的辛苦劳作开始了,希望就在前头。

  而过年,则是农家孩子们最开心快乐的时候。一个冬天,因为冷,长辈们窝在家里,孩子们得以尽兴地玩乐撒娇。年关近了,家家要蒸腊八豆,打糍粑,杀年猪,灌香肠,熏腊肉。一派繁忙,却全是为了一个“吃”字。孩子们赶着上各家吃“刨汤”,看闹热,乐得屁癫屁癫地。过小年,送灶神、接财神、贴春联,整的红红火火。大年初一一大早,天还漆黑呢,就会有人家放响了鞭炮。因为传说中谁家开门鞭炮放的早,受财神恩赐会最多。

  初一到十五是拜年的日子,左邻右舍大人们道个好,拱拱手,礼数就到了。孩子们不同,过年会穿上新棉祆,然后三五成群地挨家串门,非要喊声“拜年喽!”然后等着主人打发些花生糖果地揣在兜里,装满了先送回家,然后再去另些人家喊。晚辈给长辈拜年过去是要下跪叩头的,解放后大多人家已不作兴了。但是亲戚间拜年会有些讲究,有的会带上一家老小,挑着的年礼如一大腿的猪肉被称作蹄膀的,猪小腿上会圈上一圈红纸。用糯米作的油炸米花也会染上一些红色,大包小包的食品包装也会贴上红纸条。那时候到亲戚家屋前,先要燃响鞭炮报个信,主人也会放炮接客。路远的有些要留宿一到几天的都有。

  我一直在县城长大,对于农村拜年习俗的了解是弟妹们下放农村后,我去乡下过年才知道的。小时候在县城过年也就是邻居家走走,讨点糖果之类的了。那时我姑姑也在县城工作了,于是过年时总会有几千几万元的压岁钱,只可惜当时一万元的就是现在的一块钱。得这点钱很辛苦,除夕夜不能早睡,得“守岁”完了才有压岁钱发的。当时什么电视,广播全没有,傻傻地坐在火箱上,听大人们聊那些听不明白的天是很乏味的。

  真正知道县城里拜年的规矩还是在参加工作以后。同龄人之间倒没有太多的讲究。但青年人到上年纪的人家去走走,徒弟到师傅家走走是必须的。只有这样,你才会被认为是懂礼貌,是虚心求上进。这一年之中曾经有过的过失,犯过的错,会因为这一次拜年而一笔勾销。那时的人极重感情,拜个年被认为是对自己的尊重。客人也不用提礼品打红包,进门一声喊一拱手,然后主人沏上一杯放有茶叶、盐姜、黄豆、芝麻的热茶。边嗑瓜子边聊天,等茶喝完了又去下一家。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这城里拜年的规矩悄悄有了些变化。在企业或者机关,当主要领导的会把自已那一班人集合在一起,然后把下属按年龄大,资格老的排排队。挨家挨户登门看望一下,顺带也聊几句,了解生活中有些什么情况。这种领导给下属拜年的风气持续了好些年,那段时期也是干群关系最好的时期。我曾经参加过这种给职工拜年的事,有的职工住在外县,很少去单位,也很难见到领导干部。到过年了,初一一大早就会打扫好屋子,升上火盆,摆好点心,不止一次地在门口张望着,等着单位的人来拜年。只要听到汽车“嘀嘀”一叫,就立马奔出门外。平日里再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有什么难办的事,这时当着领导的面都会轻描淡写了。因为领导来家了,领导来给他拜年了,党还记着他。有位职工在三十多岁时工伤死亡了,留下年青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每年过年前,单位会安排几位同志,带着过年物质和困难补助款去慰问这母子三人。邻居们说,她老公死时小孩还吃奶的,如今孩子上高中了,十多年啊,年年过年这孤儿寡母就盼着,还就从没落过空。单位领导都换几届了,这关心职工的传统却一直延续,这才叫社会主义好啊。

  我们这地方还有舞“龙”耍“狮子”拜年的习俗,甚至在全省的大众体育运动会上,也设立有舞龙比赛的项目。舞龙耍狮,一般在城市效区的农村丘陵地区较为流行。一到了山区,农家住宅都依山而建,空坪隙地不多。受场地限制,也就舞不起,耍不开了。

  每年的春节从正月初一开始,一直到元霄节那天止,总会看到有一队队从效区进城的龙狮队伍来拜年。他们一般会由两人抬着的一面大鼓开道,或许还会有一两只锁呐呜里哇啦地次着。为首者摆动着中间带铃当的“球”,引导着由后面十几个人舞动的布龙、草龙、板凳龙,沿街给商户或单位拜年。接待者则用鞭炮迎接并送上一个红包,一般也就在几十至一百元左右即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只要鞭炮声不断,龙不能走。鞭炮声越激烈,舞者越来劲。高潮时,观龙者会把点燃的一串串鞭炮向龙身上砸过去,舞龙的则会大声吆喝着快速舞动,用龙身去挡开鞭炮。这种场景被称之为“炸龙”。因为是过年,大家都很友好,接龙者绝不会使用那种像手榴弹似的单个大鞭炮的。

  因为企业效益好,每到腊月便会有人送上红帖子,约定日期上单位舞龙拜年。我也会通知职工准备鞭炮,还为初一至初七放假值班的领导准备好红包派送。那年,一家有几千职工的国有企业即将破产了。春节前夕,那家厂的工会主席打来电话:下岗的老职工们组织起一支龙狮队,想在收假上班后到我们单位拜年,我很爽快地便答应了。因为这间厂一直是我们的客户,也一直有很好的合作关系。是因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让工厂遭遇了灭顶之灾。当时政府发动捐款捐物给灾区时,我和老总不谋而合,违抗上级旨意把捐赠物质和捐款不是送往民政局,而是购买大米等物质后就直接送到了那个厂。主席在电话里说,老职工提出来拜年,不是为讨个一两百元红包,为的是一份感情,是感谢和报答之情。

  上午十点左右,下岗老职工的拜年队伍到了,他们包了一辆大客车从五十公里外的县城赶来了。我和老总及党委书记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大门两边有四团直径达一米的鞭炮噼里啪啦响着,院子里不少职工手里也点燃了鞭炮。受到如此隆重的迎接,工会主席和不少下岗老职工流下了热泪。有人说,还是天下工人一家亲啊。龙,狮,采莲船,蚌壳精的表演之后,又增加了些花鼓戏,独唱,舞蹈之类其他龙狮队没有的节目。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单位老总早就不声不响地安排好办公室主任,在酒店订了六桌宴席。反复嘱咐我“老胡人家多不容易,你就别太抠门了,把红包搞大点吧。”饭后,我们和工会主席握手告别,下岗老职工在车内向我们挥手,那一刻,看着这群下岗的老兄弟姐妹们,我直想流泪。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过年每年都有,后来拜年却大有不同了。过年了,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流唠嗑的少了,短信微信拜年成了时尚。特别是除夕夜,春晚在看着,手机一刻也没消停。转过来传过去,还都是网上面录下来的老掉牙的祝福语。传递亲情友情被掺假了,为中国移动作贡献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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