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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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师专毕业后回到家乡一所中学教书。不久我就听说这所中学是合肥师范学院在六七十年代创办的,当时学院很多老师来这里支教,并搬来了实验器材和图书。他们回城后,教学用品就全部留在了学校。本人嗜书如命,听说学校里存有当年合肥师院留下的图书,便留意起它们的藏身之处,想一睹为快。多方打听后,我终于发现这批藏书就封存在学校的传达室里,满满三大柜子,外面钉了一层草席,由一位负责敲钟的老头看管。

敲钟老头很古板,从不允许别人靠近书柜,因此这批图书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很多年,无人问津。我也试图说服老人“开恩”,但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愈是看不到,愈是勾起我的欲望,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想办法把这个古板的老头拿下。

一有空,我就和老人聊天套近乎,想方设法哄他开心,以博取好感。我在交往中发现,老人每天放学后都步行回距离学校三里地的家中吃饭,很辛苦,于是我经常用自行车送他。

有次周末,天下大雨,别的老师都纷纷离校,唯有老人站在传达室门口望着天空发急。我灵机一动,热情邀请他到附近的小饭馆吃饭,这一次老人居然没有推辞。我特意花了9块钱买来一瓶沙河特区,两人边喝边聊,老人十分开心,也多贪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我趁势提出看看藏书的想法,没成想他爽快答应了。

当晚老人就睡在传达室,在抑扬顿挫的鼾声中,我轻轻启开草席一角,顺手掏出一本发黄的书。哇,竟是1954年出版的《红楼梦》,竖行右翻的!我又掏出几本,尽是些活字印刷的线装书,如《诸子评议》《古诗十九首》等,最后我只悄悄揣起一本《史记》,又重新钉好草席,溜出传达室。——我的第一本藏书竟是耍这种手段“窃”来的。

搞收藏,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第二年春节放假期间,我正在学校值班,忽然发现传达室的门开了,两名废品收购贩子正把柜子里的图书往外搬运,原来学校准备把这些沉睡多年的旧书当成破烂卖掉。我急忙和学校商量,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收购它们。卖给谁都是卖,学校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整理,最后买了四麻袋,直到现在,这批图书还珍藏在家中。刚开始我把它们藏在几个木柜里,从此家里便不再安生,老鼠们不咬衣服不吃粮,专啃这些发黄的书籍。一到夜深人静时,鼠辈们便开始在木柜上打洞,咯吱咯吱的噬木声不绝于耳,像啄在我的心上。

有次我打开柜门,竟发现一只老鼠正给一窝鼠崽们哺乳,听见动静立刻四下逃散。柜子已被打了几个洞,我痛心疾首,咬咬牙买了几个铁皮柜,从此鼠患消除。后来我又搬了几次家,虽然家具淘汰了几次,但是这几柜子的藏书始终安然无恙。

工作之余,我喜欢打开柜门翻阅一下这些古书,闻一闻散发出的浓浓书香味。这些图书距今多则上百年,少则几十年,每一次翻阅,就像和古人拥抱交流,浩瀚的知识犹如琼浆玉液滋润着我的心田。我时常暗自庆幸:如果不是那次偶然,这些藏书可能要与今人失之交臂,也可能早已成为纸浆,该是怎样一种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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