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诗人、宰相郑綮有天被属下问道:“相国近有新诗否?”郑綮说:“诗思在灞桥风雪驴子上,此处何以得之?”郑綮说的是反话,是对当时文坛进行批评。
唐初,南朝齐梁时代形成的绮靡浮艳纤巧的诗风是主流,动不动就是看美人“横陈”,虽然“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但没有言志述怀的深刻内容和刚健骨力。同时,北方的乐府诗歌,文词精陋,音律不调,情感粗犷,也有一定影响。然而,两者都不能直达人心,更不能展现大唐气象。为此,一代又一代诗人沿着“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所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的方向,不断进行美的创造与创新,形成了风骨与文词、音律协调的盛唐诗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替代的瑰宝。
然而,盛唐诗歌繁荣的同时,也在无意间给诗歌定出了成规。发展到晚唐,诗歌蜗居于盛唐中唐的意境,局限盛唐中唐的审美,精神萎靡,少了创造与创新,诗歌创作走上下坡路。郑綮虽然不能抵抗俗流,但他一直在努力着。史书讲他的“郑五歇后体”现在见不到了,但就其存留的诗歌来看,他还是在努力创新,突破了盛唐诗歌的成规。剑从偏锋,虽失之斧凿纤巧,但比陈袭熟词熟境要高要好,能让人耳目一新。
郑綮的批评,到现在其实还管用。笔者编辑文艺稿件,常感觉到一些作者的文章离时代很远,被僵化在已有的套路里。一是在内容上回顾过去的农耕文化,恨不得回到刀耕火种,而对当代社会发展状况尤其是城乡面貌的日新月异少有体现,他们看不到大型收割机早在农田驰骋,看不到农民摆脱田地正大量融入城市;二是在审美上,摆脱不了唐诗宋词的审美,诗思还在“灞桥风雪驴子上”,秦时明月汉时关,唐代山水宋时花,没有创新,并且沉浸其中,乐而忘返,提笔便是忆童年,满纸都是故乡的水车、锄头,徜徉于小桥流水间,面对新事物新生活形态,他们提炼不出美的意境,创造不出新的审美;三是在理论上,囫囵吞枣西方一些后现代理论,沉醉于所谓“否定性”,不再愿意接触外在的变化,让个体的感受离时代离生活越来越远,以萎靡苍白的情感来标榜所谓“不确定性”或者“超前性”,其实是僵化了脑筋,将个人拉到空虚无聊的深渊,发出像精神病人一样的呓语。
“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文艺要发展必须走进生活、融入时代,不断进行美的创造美的创新。放大眼光,深入生活,才能聆听到时代前进的磅礴的跫音,感受到人民群众在时代发展变化中的喜怒哀乐,进而纵观大势,细察毫末,用心揣摩,把生活咀嚼透,消化掉,才能写出深刻的诗句、贴心的形象、动人的情节,才能激荡人心。从审美方面来看,不能只是继承,还要有发展创新的理念,昔日的烟花固然绚丽,今天无人机在天空变幻出的星辰一样多彩;昔日田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固然抒写恬淡的美,今天林立的写字楼蜂房似的窗户一样透出奋斗的光华;昔日“高高秋月照长城”抒写思乡爱国情,今日互联网上“千里共婵娟”的“云团圆”一样洋溢家国情怀……审美只有随时代而发展,才能扣动心弦,引发共鸣。当下,我们不仅要吸取中西方文艺创作的精华,更要融汇时代精神,在传承与汲取中结合当代实践,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导,把目光投向人民大众,将笔触伸向火热生活,用反映时代大潮的精品力作,推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
“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诗思不在远方,不在“灞桥风雪驴子上”,而在你的脚下,你走进生活的范围有多广,你诗文的诗情就有多绵长,你走进生活有多深,你诗文的诗情就有多深刻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