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随家大人去吃素斋,一边吃一边看和尚们吃饭,便亦有庄严在里边,先要合十诵念,然后才白米蔬笋地徐徐吃起来。虽是一饮一啄却庄重如仪,以十分的敬重心来对付普通的米麦菜蔬。
其实民间亦是如此。小时吃饭的饭头经便是那首诗,外祖父必要让字字在心地诵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及至后来,比如几十年过去的现在,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心里便会有一个声音在念这首诗。说到禅意,这便是禅意。禅是让人思考的意思,从极细微的小处思考起,把大的人生也就想明白了。禅绝非仅仅是世界东方的一种思考方式或精神空间,禅是整个人类的,是文化的,是一如大地铺陈开可以让各种大大小小的生命在上边生长的东西。而我们写东西,比如小说或是散文,也一如吃饭穿衣,这样说,听起来像是有些不伦不类,但需你细细想,意思都在里边,其实写文章写诗未必比吃饭穿衣高明到哪里,也未必比种地锄田高明到哪里,而我们往往却反而没了那番敬意或庄重,要说是敬意与庄重也只是对文化在心里起一番别样的对待,一个作家或其他门类的艺术家,其实都像是某种植物,到后来能长多高或永远也只是那样低,起作用的乃是文化。
文化一如暗香,让你能感觉到,从你的小说或你的散文或诗歌,或者是你的画作或几句唱腔里让人感觉到。我们铺纸著文,先要对文化起一番敬意,然后才会让自己的智识之烛亮起。文化是什么,是一种综合的观照和修养,对生命和自己的总体观照和把这一切能力和认识综合在一起的能力。故事人人都会讲,车夫小贩之中都不乏讲故事的高手,话说到此,便不必再说作家和艺术家除讲故事的能力外还需要别的什么。我以为,文章好,必要有文化的“暗香”在里边慢慢弥散。